年輕時的惠紅建出身貧寒卻一身傲骨，一直覺得自己能出人頭地，能在這個行業裡發揮作用，能讓自己那麼多年的學術研究派上用場，而權力和地位一直是完成夢想這條道路上的一座大山，為此，惠紅建心想，如果自己爬上那個位置，是不是就可以呼風喚雨？是不是就可以順利地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那你現在看到了？不可能吧？”教授說著，竟然還有點兒狡黠的幸災樂禍，像個頑皮的孩子，“這麼跟你說吧，我當年也和你一樣，想的都一樣，但是等我當了教授呢，發現教學也不那麼純粹了，想搞學術呢？又發現沒有時間！你還記得我當年給你說的那些資料吧？”
惠紅建連連點頭，“我不就是為了這事兒著急嗎？您說，我好不容易到了今天，終於能摸到資料庫的鑰匙了，就想把那些資料好好整理出來！我是日日看、夜夜看……”
“那就不是你該看的東西！”老教授說著，搖搖頭，“我還是沒把你教好！”
惠紅建在老教授手把手的教育下，專業能力在行業內是首屈一指，這點完全不需要謙虛，但老教授發現，惠紅建的腦子，彷彿還是個孩子的腦子，都怪自己在人情世故上沒有教好他。
“你該不會還以為想要坐上這個位置只要把學術搞好了就行吧？那你自己熬了這麼多年都在熬什麼？還看不明白嗎？從上學開始，成績怎麼樣，不重要，在單位，能力怎麼樣，也不是最重要的，人際關係才是首位，你以為一個單位裡面那麼多頭頭腦腦的領導都是吃乾飯的？他們才是這個行業運轉的潤滑劑，是在中間促成每一件事情的齒輪，而你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要搞的根本就不是學術，而是讓每一座古建築都能儘量拿到最好的修復條件……”
也不知道是跟蔣玉麗吵累了，還是被老教授這一番話說開了竅，反正惠紅建回去了之後，人也就想開了，原來自己每天那麼著急是沒用的，學理科的人，習慣了什麼事情都用時間和資料來計算，但事實上當這件事情脫離了書本之後，它就變成了“人”和“人”之間的事情，那些再精密的資料、再高深的公式，都比不上人和人之間微妙的斡旋。
後來，惠紅建時常在夜裡輾轉反側，才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生是沒有資料和規律可言的，他們這些理科生習慣了和每個小數點較勁、追求資料的精確、希望每件事情都在規則的掌控之下按部就班，但事實上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要說唯一存在的，只有整個世界的運轉規律，既，第一，一切都在變化中，第二，一切都不完美，這兩條相輔相成密不可分，歸結下來只有一句話，那就是不管做什麼都會付出代價，不管得到什麼，其中總會摻雜一些自己並不想要的。
這才叫真理，才是世界的規律，就像我們年輕時經常看不慣那些成年人，等到我們成了成年人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也變成了這樣，大家在不同的年齡裡，互相diss對方，殊不知那個年齡其實只是未來的自己，我們一直在同樣的軌道上，或者喜愛或者討厭對方，但彼此之間並無差別，就像車輪，又像輪迴，一圈又一圈，不停流轉。
所以，當程一蠡和惠星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惠紅建也並不煩躁，他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沒認出戴著大墨鏡的惠星，倒是認出了程一蠡。
“你爸讓你來找我？怎麼沒打招呼？急事兒？”
惠紅建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那位喋喋不休的客人一眼，程一蠡馬上接話，“對，急事兒，還挺重要的！”
拋開惠紅建和宏建之間的利益關係不談，惠紅建還是很喜歡程一蠡這孩子，夠聰明，他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最看不慣這種“油滑”的人，但是等自己真正用得上他們的時候，惠紅建才發現，難怪這種人這麼討人喜歡，他們的出現彷彿就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來的，任何問題都會因他們的出現迎刃而解。
程一蠡點頭哈腰地將那位客人送走，期間摻雜著幾句相當誠懇的道歉，而後，程一蠡才回來關上門。
此時，惠星已經把牛三陽那座宅子的資料擺在了惠紅建面前，他好奇地專心看著資料，而惠星則好奇地專心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