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兩人走回學校，肆意點評著街邊的各種建築並高談闊論，說如果讓自己來設計的話將會多麼摩登多麼奇葩，他們在宿舍門口安靜地分別，轉身之前，左央揮手給惠星打氣，“放心！馬上就都好了！我有直覺！”
但是……專案？談何容易呀。
聞名建築事務所改名已經有兩年，兩年功夫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已經足夠讓郝文銘把這個新名字也搞得臭名遠揚，一聽是他，標書就直接甩回來了，左央和惠星在學校食堂裡碰頭，心裡犯嘀咕，在給公司置辦了一些必要品之後，左央的飯卡已經連食堂都吃不起了。
“怎麼辦？現在退出雖然有點賠，”惠星好心地提醒左央，“但是從止損角度來看，現在還來得及，再拿著聞名建築事務所這個名字在圈裡跑兩天，咱倆的名字都快被拉黑了。”
左央憋氣，沒心沒肺道：“早知道這樣的話……你說我現在進無樑社還來得及嗎？”
說完之後他才想起來韓惠星和那個程一蠡有過一段情，立馬捂嘴，可惜已經收不回去了，只好自說自話打圓場，“我就隨便說說，我這麼有志氣的人，怎麼能幹這麼沒出息的事兒。”
惠星懶得搭理他，也可能是在想反擊的措辭，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左央總結了惠星的人設——人狠話不多，句句戳脊梁骨。
好在惠星的手機突然響了，左央鬆了口氣，心說感謝老天爺相助，緊跟著，他看到惠星的臉上居然冒出了一丟丟喜悅，在她結束通話電話後，左央得知老天爺又幫了自己一把。
“老房改造！走吧，來專案了！”
人在遇到從天而降的喜悅時，總會有點兒不知所措，並且，會趁機有點兒小嘚瑟，左央就是。
惠星給他報地址，左央都沒心思仔細聽，終於，在他那一往無前的衝勁兒下，倆人折騰了倆小時，走錯了無數個衚衕，左央才終於在惠星的暴擊下找到準確地址。
“惠民超市？確定嗎？”
左央狐疑地問，一路上看到N個惠民超市，這個是看起來最不像古建築的一個，但是再三確認門牌後，惠星點點頭，他還是沒敢進，裡裡外外把整個超市打量了一遍。
超市是一座小樓，共兩層，上面撐著防雨布，用鐵架子抻出來的，看不清楚上面的結構，左央打算從這一點上來判斷年代和建制的想法被徹底否定了，木頭窗框幾乎腐爛，上面蓋了層油漆，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和木質，但是從結構來看，倒是木結構建築的樣子……
而在超市一樓外面還擺著很多破破爛爛的紙箱，空白的地方都被各種廣告佔據了，不乏“腎虛良方”和“重金求子”，一丁點兒原本的牆面都沒給留下，也不知道是老闆收了廣告費還是純屬個人愛好。
超市兩邊蓋著兩棟四層樓，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風格，兩層的超市就擠在中間，瘦而長，像個縮著肩膀的麻桿兒，左央吸著肚子鑽進牆縫，腳下是雜草和各種塑膠垃圾，起初他還低頭瞧瞧踩著的到底是什麼，後來就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硬著頭皮在垃圾堆裡穿行了。
好在功夫不負苦心人，溜到後院牆時，左央終於看到了年代標誌——後牆上的窗戶，從窗梁壓頂的做法來看，確實是老物件兒，這讓左央鬆了口氣，認定他們的確是找到了地方。
得了，只要是就好說，左央掉頭想往回走，卻發現在他鬆了口氣後，不知從哪一年開始囤積贅肉的肚子已經容不得他再折返回去。
“我說……惠星啊……幫把手……別驚動人家……”
在惠星的周全考慮和鄰里的熱情響應下，不過十分鐘的功夫，兩邊的商鋪已經跑出來十來人，有拿梯子的，有找繩子想把他從上面吊出來的，左央探頭一看，二樓的窗戶裡還有人探頭，他剛想告訴人家別費勁，怕人家使勁兒拽他反倒從窗戶裡折出來，再一看，哦，人家沒有幫忙的意思，正在拿手機錄小影片。
“好傢伙，孩子你可夠調皮的！”當左央剛被人拽出來拎到超市門口時，一位搖著蒲扇的大爺笑眯眯地看著左央，語氣裡有嗔怪，眼神兒裡卻往外冒著慈愛，“可別把我這老牆給擠塌了！”
原來是本主兒，左央確認了一下，“您是牛大爺吧？”
隨著大爺點點頭，下巴上的肉在胸脯上撞了兩下，左央終於接上頭了，這位就是他職業生涯中全權負責的第一項委託的主人翁。
惠民商店老闆，牛三陽。
隨著左央和惠星被牛大爺迎進店裡，外面的人也漸漸散去，左央接過老大爺遞過來的涼白開灌了一口，抬頭開始打量房子的內部。
總體來說，情況非常不樂觀，是嘛，一個都看不出來是古建築的老宅子要進行修復，情況能樂觀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