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縛虎手 懸河口

次日一早，楊凡早早來到衙門候著。

這一日正巧碰上衙參日，所謂衙參，就是縣大老爺擺威風的日子，到了這一日，全縣大大小小的命官都在衙前等著參拜大老爺，那情景彷彿皇帝大會群臣。

雖然楊凡也知道這縣大老爺不過是個給架空的木偶，可是看了這個排場，還是忍不住心裡羨慕。

楊凡擠在人群中，伸長了脖頸看，只見縣丞、典史等人都在，一個個身穿官服，像模像樣的往那一站，楊凡作為一個代理副班頭，是沒資格參加的，只有眼饞的份。

眼見那大堂之上，除了董縣令是個七品官，其他的都是八品九品，楊凡心道：“這一群蒼蠅腦袋蚊子頭，倒要螺螄殼裡做道場！”心裡卻羨慕的緊，見那董縣令當中而坐，文武官僚分站兩旁。

忽然梆子聲響，堂鼓跟著敲了起來，大堂上頓時安靜下來。董縣令咳嗽一聲，道：“今日是衙參之日，諸位大人有什麼事不妨早說！”

楊凡見那一群人個個鼻觀口，口觀心，閉著眼睛唸佛經，心中也覺好笑。

過了半晌，卻無半個人出來說話，黃師爺在旁道：“想是老爺治理有方，縣政清平，既然如此！”旁邊一名雜役端上一杯茶來，董縣令伸過手接了，在唇邊碰了一下，這叫做端茶送客，堂下諸位芝麻小官這才都鬆了一口氣，紛紛退下大堂回家補回籠覺去了，只留下一班書吏與衙役。

董縣令打了個哈欠，道：“今日可還有什麼公事？”

刑房的洪書吏道：“那毛家莊的村長殷虎率眾抗稅，關在大牢中已有些時日了，宜早處置！”

楊凡見那洪書吏神態倨傲，似乎並未將董縣令與黃師爺放在眼中，董縣令與黃師爺卻有無奈之色。

董縣令望了黃師爺一眼，黃師爺微微點頭，董縣令道：“既是如此，升堂！”兩旁皂班的衙役是現成的，各擺了水火棍，高聲大叫威武。

便有衙役去大牢中將殷虎提了出來。

那殷虎一路走一路罵，所罵的俱是粗俗不堪之語，到了堂前，兀自不跪，兩個衙役上前，用手中的水火棍在他腿彎上一按，殷虎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董縣令一拍驚堂木，叫道：“下跪者何人？所犯何罪？”

黃師爺道：“啟稟大老爺，這殷虎犯的是一個聚眾抗稅之罪！”

董縣令道：“殷虎，你可認罪嗎？”

那殷虎是個陰狠狡詐的，自從入了大獄，開始時只道自己必死，後來聽禁子們說來說去便是他抗稅的事情，並不提燒死了毛好古的罪過，便知其中必有蹊蹺，因此雖然口無遮攔的大罵，卻並不提自己殺人的事情，待到了堂上見了這般情景，便知是青龍山的同黨們花了銀子，要開脫他的罪責。如何肯認罪？當下大叫道：“小人無罪！小人無罪！”

洪書吏瞪眼叫道：“好你個嘴硬的賊人！如今人證物證兩全，豈容你撒潑放刁？”回頭對董縣令道：“這等賊骨頭，若不用刑，豈肯認罪？”

董縣令點頭道：“說的也有理！”在籤筒中抽出一支令籤，扔在堂下，叫一聲：“左右衙役，與我拉下去痛打三十大板！”

那殷虎是個曉事的，知道這三十大板挨下來，只怕是要筋斷骨折，只是他如今馬入夾道有進無退，只好硬了頭皮充好漢，兀自冷笑。

兩邊衙役出來兩個，將殷虎拖到堂下，眾人只聽那板子打在屁股上的聲音劈啪作響，那殷虎卻閉口不叫。

旁人只道殷虎是條漢子，楊凡卻在暗中偷笑，原來他一早與付二打過了招呼，這一群皂班衙役最精通的就是打板子，這打板子的功力又有深淺的區別。

所謂淺的一種，這一板子下去，有疼而不響、響而不疼、又響又疼幾種分別；重的一種卻分為傷皮而不傷骨，傷骨而不傷皮，皮骨雙毀幾種。

所謂錢能通神，那挨板子的若是提前有了孝敬，那自然是輕的，若是得罪了衙役，只這一頓板子，便足以將人廢了。

正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旁人是看不出來的。

那兩個衙役見殷虎不肯叫，只怕旁人疑心自己不肯出力，最後幾板子卻用了真力，只把個殷虎打得慘叫連連，屁股上也是鮮血淋漓。這才將殷虎拖了上來。

董縣令又問：“殷虎，你可認罪嗎？”

殷虎捱過了幾板子，倒還硬氣，叫道：“小人無罪！若是大人定要小人死，小人也無話可說，可這天大的冤屈，小人卻不認罪！”

楊凡心中暗叫一聲好！只要這殷虎自己不認罪，那便還有轉圜的餘地。

董縣令眨了眨眼睛，道：“難不成真的冤屈了他？”對殷虎道：“你既沒口子喊冤，可有什麼證據自證清白嗎？”

那殷虎這幾年豪橫得慣了，在毛家莊中作威作福，哪曾想到今日？又有誰來給他作證？只是他也明白，只有死扛到底才有一線生機，當下也不回董縣令的話，只是大聲叫屈！

董縣令為難道：“這人又不認罪？若是一味打吧？只恐是屈打成招！到時候上頭追問下來，可不好辦！”

洪書吏打定主意要將殷虎置於死地，豈容他矇混過關？忽然心中一動，冷笑道：“若是這般含混也想過關，國法之威何存？”一指楊凡，道：“這殷虎是快班的代理副班頭楊凡捉來的，便讓他說說看！”

董縣令點頭道：“正該如此！楊凡，你當日去毛家莊收稅，這殷虎可曾抗稅？”

楊凡微微一笑，走上大堂，施禮道：“回大老爺！這廝極是兇惡，當日小人去收稅時，是他率領眾多鄉民聚眾抗稅，還要毆打小人！若不是小人武藝還過得去，只怕也要傷在他的手上！”

那殷虎瞧見楊凡，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若不是有傷在身，早要撲上來痛毆楊凡，雖是如此，也要破口大罵。

洪書吏見楊凡站了出來，心中暗笑，口中卻道：“既然有楊班頭作證，你還不認罪嗎？”

不料殷虎鐵了一條心，大聲吵嚷，就是不肯認罪畫押！洪書吏大喝一聲：“來人，與我拖下去打！”這一回出來的卻是洪書吏的心腹，那兩人將殷虎拖了下去好一頓打。到了後來，便是連哀嚎也沒了氣力。

殷虎到底是個山賊出身，縱然捱了這般痛打，依舊不肯認罪！

楊凡心裡就納了悶了，這是古代啊！不是說古代都是沒有人權的嗎？不是說古代問案就是一頓打，不承認繼續打，一直打到承認為止的嗎？為毛這證據都這麼確鑿了，這殷虎不認，就是不能結案？

原來古時候問案雖然動刑，但也要人證物證口供俱全，這才能向上移交有司，若是其中有所欠缺，便要發回重審，極是麻煩。再者楊凡幾根金條送了上去，董縣令與黃師爺兩個俱是心知肚明，要保殷虎一條性命，因此遲遲不肯定罪。

那洪書吏本以為勝券在握，卻不想騎虎難下，如今要鬆口，萬萬說不出來！要用刑？大老爺在堂上，他又沒這個權力，一時兩方全都僵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