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第302章 烽燧使人愁

湛廬山中。

棋枰上的紅棋如燃火之牆,將那顆刻“車”的棋子與激射入局的石頭,團團圍困得密不透風。

這些紅子排布極險,縱使江聞尚有餘力隱約護著中路帥位,分形堅守於兩翼,但這些紅棋懸在河口,形成“天地炮”的雛形,只待一步便要成殺。

【江掌門,承讓了。】

“炮應遠懾,不可虛發。你手中的紅棋聲勢浩大,一旦顯露就失去了先機,難免落於下乘。先前你說的三重殺招,除了明面上棘突的天地雙炮,這第三重所指的就是‘王不見王‘了吧。”

江聞指尖摩挲著棋盤邊緣,粗糙感透過指尖傳來,混著山間霧靄的溼意,他忽然輕笑一聲,彈指勁力輕輕點向了一旁童子。

“說到底你這步‘天地炮’,下得未免太急了,沒能得你師父澹然不動的心性,小友,想來不管是檯面上的棋還是桌面外的傳音,都是你這個童子替師父做的吧。”

受到一擊的侍棋童子呆立當場,下意識躲閃到一旁,而隔空傳音的聲響立刻出現波動,原本木雞般訥訥的神情裡透出幾分慌亂。

“……你是何時看穿的?”

江聞無比自信地答道:“江某看人極準,一生也只看錯過三個人——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奔雷手文泰來,還有鐵腿水上漂。”

“你這做徒弟的落子雖快,處處想辦法摹仿著趙教主雲山霧繞的路數。譬如方才我走‘炮輾丹砂’,故意在右翼留了處空門,你若真是趙無極,絕不會想要吞車吃炮,強行破局。”

“可你偏偏遲疑了三息,隨後才按‘車炮有進無退’的路數,丟擲紅棋想要絕殺——這三息的停頓,便是在試探你師父阻不阻止你吧?”

江聞的聲音漫不經心,目光卻鎖死了童子的每一個動作。

江聞早就感覺與他傳音、下棋的人,有一種不太對勁的氣質,細細觀察想來就是“人味”太重,所行所言縱使有著與趙無極類似的口吻,但是缺少了那一股獨絕於天地之外的邪性。

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分明是眼前的侍棋童子一直扮演著幕後之人,他靠著這份遠超於年歲的心性與膽識,才能在一開始甚至瞞騙過了江聞。

“可惜啊,你精於弈棋,卻逃不出你師父佈局的窠臼,終究是顆被操控的棋子。”

江聞此話一出,童子渾身一僵,原本呆滯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右手猛地抬起,想要拂亂棋盤上的棋子。江聞早有防備,又是指風一彈,一粒被晨露浸溼的石子從指尖飛出,精準朝童子手掌打去。

侍棋童子手掌邊緣蒙著一股精純氣勁,只見他腕子一沉,嫩生生的手掌直繃成刀形迎劈過來,沒有驚天動地的響,只有“咔”的一聲脆響,彈射的石子竟從中間裂成兩半,斷裂面平整得像被玉匠剖過。

隨著碎石簌簌落在地上時,侍棋童子喘了口氣,指尖沾著的石屑隨無形氣流輕輕飄開,竟還震起了地面的細塵。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功夫,青陽教底蘊果然了得——這招的路數與天蠶神功性質迥異,難道是趙教主獨門的先天罡氣?”

江聞微微笑著,侍棋童子的臉色毫無應對成功的喜色,反而越發難看。

顯然,他發現了江聞在趁機試探自己,甚至在一招之間就看透道破了他的武功,如此一來不論是棋盤外還是棋盤內,他都像江聞所說一般被套話試探了半天,終究還是被操控的棋子。

更可怕的是,他忽覺肝臟疼痛,氣血上湧胸悶至極,竟然不由自主地溢位了一口血,卻始終察覺不到江聞是如何破開先天罡氣護體而傷到他的。

“孩子。深呼吸,頭暈是正常的。像你脾氣這麼差,還敢硬吃下七傷拳內力,已經很努力了。”

江聞的視線越過侍棋童子,緩緩站起身來,只覺腳下的土地被越發深重的濃霧浸得發潮,那霧並非尋常晨靄,倒像摻了凝滯的墨汁,裹著刺骨的寒意往衣縫裡鑽,觸在面板上竟有幾分粘膩的實感。

“天地炮”。

這招用炮牽制對方,從而掩護己方其它棋子發動進攻,趙無極放任弟子使出這一招肯定有其深意,依江聞來看,目的就是暗示他“王不見王”的最後決勝一棋,哪邊的王先動了,就很可能形成將對方將死的勝局。

可這一招又會不會是陷阱呢?畢竟趙無極此刻被困在陣法核心,始終無法脫困,這樣的暗示豈不是徒徒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

到底是童子估佈疑陣,還是童子用疑陣引誘他破陣;到底是趙無極利用童子佈下疑陣,還是趙無極想用疑陣騙他先出手。也罷,那就讓他看看,到底會有幾重反轉吧。

山林霧靄從四面八方湧來,抬眼望不見天頂,低頭看不清足底,唯有十山大陣的方向,濃得化不開的霧團裡翻湧著紫氣與龍光。那龍光本應是昂揚舒展的紫赤之色,此刻卻像被無形的手擰成了亂麻,每一次流轉都帶著滯澀的卡頓,時而撞上霧壁便炸開細碎的光屑,落在霧面上瞬間消融,只留下一縷極淡的焦糊味。

最核心的霧團竟在緩慢地旋轉,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漩渦中心偶爾會透出一絲極淡的血色,與紫氣龍光纏在一起,隨即便被更濃的霧壓了回去——那血色散在空氣裡,便與江聞捕捉到的鐵腥味融在一起,成了陣法反噬最直白的痕跡。

跨龍羽人如果墜落到此世,恐怕會引發莫大災禍,佈下術數大陣的似乎借術式引誘他們奔向星間,卻還差最後一絲的助力。

江聞抬眼望向霧靄深處,天頂的霧氣濃得化不開,隱約能看見紫氣龍光在霧中扭曲流轉,彷彿跨龍羽人從星河間拋灑出的淋漓鮮血與殘肢斷臂,正從十山大陣的縫隙間試圖鑽出去……

“江道長,縱使家師無暇他顧難以出手,可你真就不擔心崇安城中弟子的安危嗎?”

侍棋童子嘴角鮮血直流,仍不死心地想要爭勝,但江聞卻搖了搖頭。

“所以說,你不如趙教主遠矣。”

“我自認為精於棋道,三歲能同時與五人對弈,六歲深通前朝國手的全部對局,卻難免成為師父手中的棋子;閣下之前落子雜亂,明明對於棋道毫無造詣。想請教道長何出此言。”

“好說。你師父劃定天下為棋局,又將天下人作棋子,蟄伏則察勢之先、主動佈局;遇時則如蛟龍入海,借勢而起。然而此道兇險,擇子唯利,不論善惡;用子如撻,不恤其苦;控子無隙,不容其思。此法終究太過險僻了,是我所不取。”

“那道長有何高見?”

“自古棋之身分階品,人之賢有等差。我向來觀其性、度其能,再加以循誘,經以磨礪,如璞玉琢之成器,其後使其各展所長、互為補益,自然可致遠。”

“一個人的行為可以預測,其後乃至於千千萬萬人,而我無為而治,他們也能各行其是。你再怎麼天資卓絕,也控制不了成千上萬個棋子的行動不脫軌,而我卻終有一天,能讓他們都自己行動起來。”

侍棋童子若有所悟,他轉過頭,臉上的肌肉僵硬地抽動了一下,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此番弈理近於迂闊,道長明明不通棋道,那這弈理從何而來,又是如何知悟的呢?”

江聞也沉默片刻,想起當初讓自己放了下棋打牌的原因,腦海中閃過許多口胡、虧卡、印卡、改卡高人鮮活的面容,連忙晃了晃腦袋將其甩出腦海,悠然嘆道。

“……我知之雲頂矣。”

…………

說話間,大地開始發生了顫抖,霧中的光影也隨之劇烈晃動,紫氣龍光像是察覺到了破綻,急切想要掙脫束縛般猛地向外掙了一下,卻又被無形的陣壁彈回,濺起更多破碎的灰霧。

松溪十山的光柱搖搖欲墜,整個大陣像一頭受傷的巨獸,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痛苦的滯澀,霧在它的喘息裡忽漲忽縮,陣紋在它的掙扎中明暗不定,唯有那核心處的漩渦始終凝著,藏著趙教主被縛的真身,也藏著這場對峙裡最隱秘的破綻。

十山大陣艱難運轉著,跨龍羽人臨死前的哀嚎化作漫天逃竄的幽靈,震懾著江聞的耳膜,使得四處發出細若蚊蚋的金屬摩擦聲,震得空氣微微發顫。最核心的霧團更是詭異,竟在緩慢地旋轉,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漩渦中心偶爾會透出一絲極淡的血色,與紫氣龍光纏在一起,用更濃的霧將紫氣靈光給壓了回去。

江聞看著侍棋童子努力驚詫的模樣,微微笑道。

“既然你能拖延時間,那我就不能拖延時間嗎?看到了吧,這就是我的弈理。”

而與此同時的十座山上,袁紫衣的銀絲軟鞭、駱霜兒的韓王青刀、六丁神女的天蠶絲線、紅蓮聖母的熾陽掌力、嚴詠春的凌厲拳勁,都已經先後尋到了十山大陣的關鍵節點,轟擊在了老佛們的不化金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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