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秘武林:俠客揮犀錄

第302章 烽燧使人愁

隨之而來的是陣眼處,湛盧山忽然劇烈震顫起來,腳下的術數大陣似乎開始破裂驟然破裂,原本就如活物般流轉的紫氣龍光,瞬間如斷絃的古琴般紊亂,一道道紫色光帶在空中崩裂,掩蓋在了漫天星河之上,攪得天地都是散落無跡的星塵!

湛廬山在某種層面發生了斷裂,江聞隱約猜到這就是殺死跨龍羽人的引力陷阱被破開了——

十山大陣利用的就是引力陷阱的存在,既困住了跨龍羽人之屍不至於墜落現實層面汙染整個世界,又困住了主持陣法之人,讓其必須抱著有死無生的無私之心開啟。

一瞬間的破碎,帶來了視界的無邊紊亂。那是一個沒有實體輪廓,卻能看見周遭的光都在“拐彎”,天際恆星的射線本是筆直的銀線,到了這區域外圍,竟硬生生彎成弧形,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扯向中心;更遠處的星群影像被壓得變形,本該圓的星點拉成了橢圓,連時空都似被揉皺的紙,透著詭異蠕動的扭曲感。

忽然間,湛廬山中的霧靄劇烈翻滾起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攪動,一股無形巨力猛然從引力陷阱所化的濃霧中浮現而出,地面猛然碎石飛濺,恐怖的引力波向江聞洶湧而來!

江聞心有所感地雙目半闔,進入到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原本清明的瞳仁漫上一層霜白,似有萬千劍影在其中流轉,像極了洞穴深處易雲老莊主坐化的模樣。

此時的江聞立定不動,長劍不知何時已經握在手裡,周遭風登時凝住,四周灌木的蛛網紋絲不動,腳邊滾動的碎石僵在半空,連天際斜飛的雨絲都懸成晶亮的針,在天地間煌煌奪目,只剩他掌心那柄未出鞘的長劍輕顫!

江聞的劍意初時如細弦震顫,轉瞬便化作滔滔長河,繞著江聞周身盤旋,所過之處,地面竟裂開細密的劍痕,如蛛網般蔓延開去。他抬手揚起,指尖觸及劍身,便有一道龍形劍氣自鞘中躍出,和背後的無邊黑暗撞在了一起,引得濃霧翻湧,寒光過隙,混沌中倒轉的劍意與天地相融,處處都是刺耳到極點的摩擦聲,翻湧的分不清是星光還是劍氣。

“不行,光有易雲的劍氣還不夠……我還需要其他……”

他彷彿身處引力陷阱核心,背後是一片絕對的黑,比宇宙背景更濃的黑,連橘紅色光暈到了這裡都戛然而止,凝縮成一個黑渦——任何物質、光線一旦進入,便再也無法逃出,彷彿被時空徹底“吞掉”,只留下外圍不斷扭曲的光和被撕扯的物質,黑渦猛地向江聞吸攝而來。

就在僵持的危急時刻,江聞忽然緊皺的眉頭舒展,一掌虛抱成圓,掌心推動著內力流轉緩緩旋動,乾坤大挪移猛然拔升催動至第七層時,周身氣流竟似被無形之力擰轉,連腳下嵌在石縫裡的碎磚都微微上浮,透著股違背常理的滯澀感。

“還不夠……”

江聞再度發勁,他的髮絲無風自動,卻不是狂亂飄飛,而是順著無形的氣流貼向肩背,衣袂展開剎那便凝成半透明的氣牆,斗轉星移同樣在外力刺激下鼓催到了巔峰,此刻縱是暗箭襲來,亦會被這無形鋒芒絞碎,此時下墮之力猛然轉直為橫,滾動碎石移得橫飛出去。

黑渦猛地旋轉起來,試圖將劍影絞碎,可劍意無堅不摧,劍影在旋轉中非但沒斷,反而逆轉了旋轉的軌跡,江聞用劍氣與引力陷阱產生的黑渦對抗,在黑渦表面劃出一道環形的劃痕,劍痕過處,黑渦的旋轉速度驟然變慢、逆反,像是被劍氣扭曲顛倒了乾坤,終於出現了破綻。

“多謝道長助我脫困。”

似笑非笑的聲音猛然響起,正是趙無極的聲音!

“趙教主無需多言,自走棋就是這點不好。”

江聞仍在揮劍,咬牙說道。

趙無極的話語彷彿剛剛卸下千斤重擔,聲音裡他的神情永遠似笑非笑,眼神中帶著狂人才會有的歇斯底里和極端平靜,面貌雖然保持著青春之姿,鬢角卻突兀地橫生出一道道清晰的淺白,正緩緩望向崇安城的方向。

“江道長,湛廬山中的棋局你略勝一籌,可崇安縣的這盤棋,你做好官子的準備了嗎?”

江聞嗤笑了一聲。

“從廣州之亂起,你就屢屢試探於我,不就是想知道我到底打算做什麼嗎。”

“那是自然。一個鬥敗首羅王,差點成白陽教主的人,又染指值符九星的大陣,我自然好奇你是否真打算孤老深山,隱居不出。也好奇你眼下強弩之末,還能有什麼手段。”

“要知道,即便是躲在華嚴世界裡的諸佛菩薩,只是看了一眼諸法源頭,都悉數化作了大恐怖之物。而華首巖裡的那身衣缽本就傳不出去,否則哪來紅陽血佛降世……你猜胞皇血佛,又是誰的屍體呢……”

話音未落,江聞一劍揮出逼退了冥冥中靠近的某種存在,竟然反而壓制得的引力黑渦近乎強弩之末。

十山大陣反噬的力道,再次如潮水般從地底湧來,湛廬山地面的紋路瞬間崩裂,引力陷阱中的紫氣龍光沖天而去,本來直衝著大火星的方向而去,然而大陣餘勢似乎既被紫氣龍光牽引,也被精純無比的劍氣所引導,隨著江聞乾坤大挪移與斗轉星移的精妙內力施展,竟然被硬生生扭轉回了牽牛之宿的方位,帶著跨龍羽人最後的執念消散於星際,只剩天塌地陷的氣浪朝著四面八方擴散。

江聞藉機揮出一掌打向虛空處,內力碰撞的巨響震得滿山霧靄翻騰,松樹上的露珠紛紛滴落,似乎有兩道身影藉著這股氣浪闖入,引得滾滾霧煙直衝天際!

“趙教主,何不出來見見故人。”

說話間,一名粗布麻衣之人從山間現身,洗淨的舊衣上似乎還沾著大牢的塵土與黴味,肩頭幾道陳舊的傷痕透過布紋隱約可見,可尋常人瞳仁如墨,他眼底卻凝著一點暗金,凝神時暗金微散,細看竟似有金闕帝君獨坐於靈臺之上,神人高照四方,袍服的玄冕星紋雖模糊,卻自那點光裡透出無盡的沉寂威勢。

“哎,兵燹之餘,百物蕩盡,何必再起殺孽呢。”

另有一人出聲,素色長衫被山風拂得微展,鬢角已染了幾絲霜白,卻絲毫不減他身形的挺拔,反倒如蒼松經霜,更見勁骨。他腰間懸著那柄陪了多年的蛇形兵器,劍鞘早已磨得溫潤,卻隱隱有內斂的鋒芒透過劍鞘散出,不似年輕時那般凌厲,倒多了幾分收劍藏鋒的圓融。

“如此環環相扣的計策,何時佈下的?”

趙無極的語調詫異,自虛空之中有一道身影的四肢關節以極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手肘和膝蓋處凸起明顯的逆折輪廓。

只見青布衫被撐得緊繃,能清晰看見皮下縱橫交錯的鐵鉤狀物體,直直鉤在了他的骨骼縫隙間,如同一具被鐵絲強行撐開的皮囊,被引力莫名向著四周拉扯,宛如坐鐘、又似鳥籠,連帶轉動脖頸時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恐怖摩擦聲,像是生鏽的鐵軸在轉動著掙脫,正一手抓起侍棋童子。

“江道長好手段,竟能請動這兩位高人。”

趙無極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傳音,而是帶著真實的金屬質感,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生鏽的鐵管裡擠出來。

“可惜,你終究留不住我——這十山大陣雖破,卻還能借最後一絲反噬之力,送我脫身。”

“四教之爭從未停息,你既然已決心踏入江湖這趟渾水,日後江湖再見吧。”

江聞壓制住翻滾不息的內力,看了一眼崇安縣城的方向,又看著夜色最濃處翻滾不休的松濤樹浪,終於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冷冷說道。

“既然你將天下視作棋盤,總想用勝負之爭引我入局。”

“那今後就如你所願,江湖再見又何妨!”

兩大高手同時圍上來,一人手腕一翻,金蛇劍如毒蛇吐信,劍尖直刺趙無極的後心;一人則身形一閃,帶著十二重功力的神照經內力,拍向趙無極的肩頭——兩人配合默契,一攻一守,正好封死了趙無極的脫身之路。

但趙無極的身形竟如紙片般在空中飄掠,紫氣龍光所化的金液大藥被他收攝入體內,慢慢將他化作某種超乎維度的身軀,果然藉著大陣反噬脫身,身法雖亂卻顯然早留了後手,在留下幾句話的轉瞬後消失不見。

而正是趙無極留下的話,讓江聞瞳孔微縮。

他最後說道:

“江道長,你能算出星象馳道的‘死點’,懂得跨龍羽人隕地是‘星際車禍’,甚至能說出‘機械運動平衡’的道理……”

“我命人調查許久,只查到你某年突然出現在了崇安縣,即便照見三世也未找到你因果。思來想去,唯有松溪縣的這處湛廬山可能與你有關,如今費勁一番周折,終於是弄明白了你的來歷——”

“公元1997……”

“對吧?”

(投鞭滄海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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