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們沒有?”周濤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有些事情,不需要鐵證如山,只需要讓他們知道,我們知道。”
他湊近林靖,壓低了聲音。
“比如,吏部陳演陳大人,通州的鹽引,他每年從中漁利幾何?那些賬目做得再幹淨,也總有蛛絲馬跡。我恰好知道幾筆他與鹽商的秘密往來,數目不小。”
林靖瞳孔驟然緊縮,猛地轉過身:“鹽引!陳演……他竟敢染指鹽務?此事若是真的,便是潑天大罪!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知道便是知道了,來源如何,表哥不必深究。”周濤語氣不變,“還有成國公朱純臣,他府上京郊那幾千畝良田,有多少是正經買來的?據我所知,其中不少是從破產小戶手中‘善意’買來的,價格嘛……低得令人髮指。那些苦主,有些還在永定門外呢。”
林靖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腰間佩刀的刀柄,指節有些發白:“朱純臣……強佔民田……這些勳貴,真是無法無天!”
“襄城伯李國楨,掌管京營,每年京營的軍餉器械,靡費巨大,卻總是不夠用。那些銀子,難道都憑空消失了?他府上新添的那些古董字畫,可都是價值不菲啊。”
林靖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京營軍餉……那是國之命脈,他也敢伸手?”
“兵部尚書張縉彥,這些年經他手提拔的官員,有多少是真正有才幹的?又有多少是花了銀子買來的官位?我這裡,恰好有幾位‘幸運兒’的名字和他們當初‘孝敬’的數目。”
周濤每說一個名字,每提一樁“逸聞”,林靖的臉色便難看一分。這些事情,有些他亦曾有所耳聞,只是苦無實證,有些則是初次聽聞,卻由周濤口中說出,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細節彷彿歷歷在目,讓他不得不信。
林靖看著周濤,眼神複雜:“你……你手上竟然掌握了這麼多……表弟,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你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周濤嗎?”
“人總是會變的,尤其是在看到一些事情,想明白一些道理之後。”周濤坦然迎向他的目光,“表哥,我們不是去搶,是去‘請’他們為聖上分憂,為朝廷解難。他們若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所得錢糧,一分一毫,全部用於賑濟災民,我會請皇后娘娘和陛下派人監督,絕不入我周家私囊。”
周濤退後一步,看著林靖:“此事,若有任何差池,所有罪責,我周濤一人承擔,絕不牽連表哥和林家分毫。”
林靖心中翻江倒海。周濤所言,無疑是與虎謀皮,兇險萬分。但那些貪官汙吏的嘴臉,又讓他深惡痛絕。永定門外那些流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奄奄一息的慘狀,他也曾親眼目睹,至今難忘。
他閉上眼,那些畫面與周濤方才所言交織在一起。
“表哥,你我都是大明臣子,食君之祿。如今這江山風雨飄搖,若我們這些尚有幾分能力的人,還只顧著明哲保身,那這大明,就真的沒救了。”周濤的語氣帶著一絲沉痛。
“你我兄弟一場,我信你,才與你商議此事。你若覺得不妥,我也不勉強。只是,我周濤認準的事情,便一定會做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
林靖猛地睜開眼睛,看著周濤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那裡沒有絲毫玩笑與輕浮,只有一片不容動搖的決絕。他彷彿看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表弟,那個傳聞中只知吃喝玩樂、鬥雞走狗的紈絝國舅,何時有了這般膽魄與擔當?
“表弟……”林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你……你當真要如此行事?再無其他轉圜餘地?”
“非如此不可。”周濤語氣堅定,“城外的百姓,等不了了。”
林靖再次閉上眼睛,片刻後猛然睜開,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好!表弟!我陪你走這一趟!這些國之蛀蟲,平日裡作威作福,魚肉百姓,也該讓他們出出血了!我林靖雖食朝廷俸祿,但也見不得這朗朗乾坤之下,餓殍遍地,而碩鼠滿倉!”
周濤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是計劃即將施行的釋然,也是得到認同的欣慰。
“只是,此事必須做得隱秘,且要速戰速決,不能給他們串通一氣的機會。”林靖補充道,職業的本能讓他迅速進入了狀態,開始思考行動的細節。
“那是自然。明日一早,我們就先去‘拜會’陳演陳大人。他是文官,又是吏部堂官,先從他開始,正好探探虛實,也給其他人提個醒。”
林靖點了點頭,心中卻依舊有些不安,彷彿即將踏上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但他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看了一眼窗外深沉的夜色,再開口時,聲音已恢復了往日的冷峻:“明日,我會帶上幾名得力的弟兄。你這邊,也需萬分小心,切莫走漏半點風聲。”
“表哥放心,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