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宛平縣衙。
知縣錢明遠聽聞是國舅爺周濤親自到訪,心中雖有些嘀咕這紈絝國舅今日怎會屈尊降貴,腳下卻不敢怠慢,一溜小跑迎了出來。
“哎呀,周公子大駕光臨,下官錢明遠,有失遠迎,恕罪,恕罪!”錢明遠滿臉堆笑,深深一揖。
周濤擺了擺手:“錢知縣不必多禮。本公子今日前來,不為別事,是想向你買塊地。”
錢明遠眼睛倏地一亮,買地?這可是樁肥差!他連忙湊上前,聲音壓低了些:“不知公子看中了哪塊風水寶地?下官對宛平縣內各處地界還算熟悉,定能為公子參詳一二,保叫公子稱心如意!”
他心中已開始盤算,這位國舅爺出手,想必是闊綽的,自己從中斡旋,少不得有些好處。
周濤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也算不得什麼寶地。就是城西,那片西山。”
“西……西山?”錢明遠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語氣也透著一股子古怪,“公子,您……您莫不是在與下官說笑?那西山……那可是一片荒山野嶺啊!除了石頭就是野草,路又難走,連砍柴的都嫌棄,平日裡鳥都不樂意往那兒落腳。您……您買它作甚?”
周濤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本公子自然有大用。錢知縣,你可知如今永定門外,聚集了多少流民?”
錢明遠額角微微滲出些汗珠,眼神有些閃爍:“下官……下官略有耳聞。數目……數目似乎不少。”
周濤的語氣沉了下去:“何止是不少。數十萬張嘴,每日都要吃飯。本公子傾盡家財,也不過是杯水車薪,眼看就要難以為繼。”
他頓了頓,繼續道:“那西山,我瞧著石頭倒是不少。或許,能開採些石料,為那些流民修建些簡陋的屋舍,總好過他們露宿荒野。再者,我隱約聽說,那山裡似乎有些烏黑髮亮的石頭,與尋常山石不同,或許……能煉出些有用的東西也未可知。”
錢明遠聽得一愣一愣的,開採石料?煉東西?這位國舅爺的念頭,可真是奇特。
周濤看著他,眼神深邃:“本公子打算,將那片西山整個兒買下來。然後,招募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民上山開採,修建工坊。如此一來,既能讓他們有個營生,憑自己的力氣換口飯吃,不至於餓死凍死;二來,若是真能從那些烏黑的石頭裡煉出什麼好東西,無論是軍械還是民用,也能為朝廷分憂,充盈國庫。錢知縣,你說,這算不算是一舉兩得,利國利民的好事?”
錢明遠只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開礦?以工代賑?為朝廷分憂?
這位傳聞中的紈絝國舅,何時有了這等見識和魄力?
他再看周濤那平靜卻不容置喙的眼神,心中那點想撈油水的貪念,瞬間被澆滅得一乾二淨。這等打著為國為民旗號的大事,若是自己從中作梗,或是抬高地價,傳揚出去,別說油水,怕是頭上的烏紗帽都保不住,說不定還要惹來更大的麻煩。
他立刻換上了一副誠惶誠恐的面容,再次躬身下去,語氣也變得無比恭敬:“公子高義!公子深謀遠慮!此等為國為民之大善舉,下官……下官萬分欽佩!是下官鼠目寸光,未能體會公子苦心,還請公子恕罪!”
他抬起頭,臉上滿是熱切:“西山雖是荒僻,但既然公子有此大用,下官定當全力配合,萬死不辭!只是……那西山地界頗廣,大部分是無主荒地,但也夾雜著一些零散的私田,若要整個兒買下來,手續上……可能需要些時日,下官需派人仔細查勘丈量,核實地界田畝。”
周濤點了點頭:“本公子知道。你儘快去辦。所有花費,我周家一力承擔。價格方面,凡是有主的私田,務必按照市價,不可短少百姓一文錢,以免落人口實。至於那些無主荒地,該如何作價入官,你看著辦。總之,本公子要的是整個西山的地契文書,越快越好。”
“是,是!下官明白!公子高風亮節,體恤百姓,下官佩服!”錢明遠連聲應道,心中卻在暗暗叫苦,這差事看似簡單,實則繁瑣,那些無主荒地還好說,那些夾雜的私田,要一家家去談,萬一遇上幾個刁民,怕是有的磨了。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公子放心,下官一定儘快辦妥!只是……這地價總數,怕是……也不算小數目……”
周濤直接報出個數目:“兩萬兩白銀,夠不夠?”
錢明遠心中猛地一跳,隨即大喜過望,那西山荒涼貧瘠,就算是把所有能算上價的邊邊角角都算進去,也絕值不了兩萬兩!這位國舅爺,果然還是那個敗家的國舅爺,出手就是大方!不過,既然是為國為民的好事,自己得了實惠,又能博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他連忙躬身:“夠了!夠了!公子放心,下官一定將此事辦得漂漂亮亮,絕不辜負公子重託!”
數日後,宛平縣衙的差役便將一疊厚厚的地契文書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周府。
周濤展開一張張地契,仔細看過,嘴角終於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煤,鐵,還有那隱藏在深山之中,足以改變大明國運的巨大財富,終於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他收好地契,未在府中多做停留,而是立刻動身,徑直前往西山腳下。
永定門外的粥廠,經過這些時日的經營,已經初具規模。李逸風果然是個人才,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絲毫不見混亂。
不僅粥棚每日都能準時向大量流民施放熱粥,旁邊還奇蹟般地搭建起了一排排簡易的窩棚和住所。雖然極其簡陋,用料也多是些破舊木板和茅草,卻也為那些流離失所、衣不蔽體的災民提供了一個遮風避雨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