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成國公府。
幽暗的書房內,檀香的煙氣有氣無力地盤旋著,卻絲毫驅不散空氣中瀰漫的陰鬱和壓抑。
第十二代成國公朱純臣端坐主位,一張保養得宜的臉鐵青一片,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名貴的紫檀木桌面,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周濤小兒,欺人太甚!上次敲詐勒索,讓我等顏面掃地,如今又在城外聚集數萬流民,人心惶惶!他到底想幹什麼?!”
下手處,坐著幾個同樣臉色不佳的勳貴,個個愁眉不展,他們都是上次被周濤客客氣氣“請”走大筆銀兩的苦主。一個年歲稍長的侯爵嘆了口氣:“國公爺,那周濤上門之時,言語之間,似乎對我等府內之事瞭如指掌。那些銀子,就這麼被他輕易拿了去,想起來,老夫這心口還堵得慌。”
“何止是堵得慌!”另一位伯爵接話,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我那幾件珍藏多年的古玩,本想傳給子孫的,也被他三言兩語逼著折價送了出去!說是捐助,我看就是明搶!”
“國公爺,此子行事乖張,看似毫無章法,卻又屢屢得逞,實在詭異。”先前那穿著錦袍的勳貴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幾分後怕,“他哪來的膽子?又哪來的那些訊息?城外粥廠,如今又弄出個什麼西山煤礦,數萬流民盡歸其麾下,每日裡‘周公子活菩薩’的喊聲震天響。長此以往,這京城內外,怕是隻知有周濤,不知有朝廷了!這…這簡直就是第二個闖賊李自成!”
“王兄此言差矣,李自成乃是反賊,這周濤,他可是皇親國戚!”一個年輕些的勳貴忍不住反駁,但語氣也帶著不安。
“皇親國戚又如何?”那王姓勳貴冷笑,“仗著是皇后娘娘的胞弟,皇上的小舅子,便可為所欲為?我等世受國恩,豈能容他如此胡鬧,動搖我大明江山社稷的根本!”
朱純臣冷哼一聲,陰鷙的目光掃過眾人:“諸位,此子羽翼未豐,若任其坐大,將來必成我等心腹大患!他今日能從我等府上‘請’走銀兩,明日就能‘請’走別的!我等不能坐以待斃,等著他騎到咱們脖子上拉屎!”
“國公爺說的是!”有人立刻附和,“可他畢竟是國舅,又有皇后娘娘護著……”
“可…可上次那些把柄……”另一人遲疑地開口,臉上露出明顯的忌憚之色,“他若是將那些事抖落出來……”
朱純臣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光芒:“他有沒有切實的證據,不重要。那些陳年舊事,真要查起來,誰又能幹淨?重要的是,他現在做的事,足以讓他萬劫不復!他以為聚攏些流民,便能收買人心?愚蠢!那些流民是什麼?是草芥,也是乾柴!一點火星,便能燎原!”
眾人精神一振,紛紛看向朱純臣。
“國公爺的意思是?”
朱純臣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本公已經聯絡了都察院的左僉都御史胡應臺。胡御史為人方正,最是容不得這等仗勢欺人之輩,早就看周家那副暴發戶嘴臉不順眼,更何況周濤此番行事,已然觸碰了底線。如今有此良機,他豈會放過?”
“胡應臺?”有人眼睛一亮,“胡御史素有鐵面無私之名,若是他肯出面……”
“明日早朝,胡御史便會上本彈劾周濤,私聚流民,名為賑濟,實為豢養私兵,其心叵測,圖謀不軌!”
“圖謀不軌?”幾個勳貴倒吸一口涼氣,這罪名可就大了。
“妙啊!”短暫的沉寂後,眾人眼睛一亮,紛紛撫掌。
“國公爺高見!”
“陛下生性多疑,最忌諱臣子擁兵自重,更何況是皇親國戚,手握數萬流民,這在陛下的眼中,與手握兵權何異?”朱純臣眼中寒光閃爍,語氣篤定,“只要陛下心中起了疑心,任憑他周濤有皇后撐腰,也難逃此劫!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到時候,看他還怎麼囂張!”
“正是!正是!他那西山煤礦,不就是個現成的窩點?數萬流民,一旦被冠以‘私兵’的名頭,他周濤百口莫辯!”
“最好讓陛下將他下到詔獄,讓錦衣衛那幫餓狼好好炮製炮製他,看他還敢不敢再敲詐咱們的銀子!也讓他嚐嚐咱們當日受的氣!”
眾人彷彿已經看到周濤悽慘的下場,書房內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不時響起幾聲竊笑,先前的陰鬱一掃而空。
翌日,奉天殿。
文武百官按品級序位站立,鴉雀無聲。
崇禎皇帝端坐龍椅之上,銳利的目光緩緩掃視著下方垂首肅立的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