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風,帶著初秋的涼意,也卷著一股前所未有的燥熱。
整個山頭,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工地,一個即將引爆大明朝堂的火藥桶。
數千名工匠、民夫、士兵來回穿梭,號子聲、錘打聲、車輪滾滾聲,匯成了一曲嘈雜的交響。
皇家銀行總號的選址,就在西山腳下,依山而建,氣勢恢宏。周濤親自畫的圖紙,糅合了明代建築的典雅和後世銀行的安防理念。外牆用的是西山自產的青石,每一塊都打磨得嚴絲合縫。光是那地基,就挖了三丈深,用糯米汁、石灰、砂土混合夯實,堅固程度堪比城牆。
一名工部派來的老工匠,滿臉是土,指著一排排剛裝好的窗戶:“國舅爺,您看這窗戶,按照您的吩咐,外面都加了半指粗的鋼筋。別說是人,就是隻猴子也鑽不進來。”
周濤走上前,用手攥住一根烏黑的鋼筋,用力搖了搖,紋絲不動。他又用指節敲了敲,聲音沉悶厚重。
“只是……”老工匠搓著手,有些猶豫,“國舅爺,這用料,是不是太過了些?這一扇窗戶的鐵料,都夠鄉下人家打一套農具了。”
周濤鬆開手,看著他:“老張,一套農具,能換一年的吃食。可這裡要是丟了東西,丟的可能就是大明今後一百年的安穩。你說,這筆賬怎麼算?”
老工匠愣住了,隨即重重地點頭:“小的明白了。國舅爺放心,別說猴子,就是蒼蠅飛進來,也得脫層皮!”
“安全是第一位的。”周濤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地方以後存的,是朝廷的根,是百姓的信,出不得半點差池。”
不遠處,一個工人捂著頭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快,讓他躺平!”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
林婉兒提著木箱快步趕到,半跪下來,從箱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解暑的藥丸喂工人服下,又用溼布巾擦拭他的額頭和脖頸,動作嫻熟利落。工人們都圍過來看,見她來了,便都鬆了口氣,自發讓開一條路。
這些日子,她帶著兩個小藥童,成了這工地上所有人的依靠。工人們都叫她“小林先生”。
周濤看著她,直到那工人緩過勁來,被同伴扶到陰涼處休息。
林婉兒站起身,擦了把汗,一轉身便看到了周濤。她徑直走過來,將一個竹筒塞到他手裡。
“看什麼呢,你也一樣,嘴唇都起皮了。”
“我沒事。”
“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你要是倒下了,這幾千人聽誰的?”她的語氣裡帶著不容拒絕的執拗。
周濤沒再說話,拔開塞子,將竹筒裡的涼茶一飲而盡。一股甘甜清涼瞬間驅散了些許暑氣。
林婉兒看著他喝完,這才露出一點笑意,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她好奇地打量著那棟已經初具雛形的宏偉建築:“你設計的這個房子,真奇怪。為什麼要建一個那麼大的地洞?又深又暗,看著心裡發慌。”
她指的是正在修建的地下金庫。那是一個獨立於主建築之外,卻又透過秘密通道相連的巨大地下工事。
“怕了?”
“我怕什麼。我只是不懂,一個錢莊,用得著挖這麼深的坑嗎?這裡面是要藏什麼稀世珍寶?”
“那不是地洞,”周濤的聲音壓低了些,“那是龍穴。”
“龍穴?你又哄我。哪有龍會住在這種地方。”
“裡面要鎖住的,是大明的國運。”
“國運……”林婉兒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國運是什麼?能摸得著嗎?”
“摸不著。”周濤看著遠處正在吊裝的巨大石樑,“但要是丟了,這天下的人,就都活不安穩了。”
林婉兒看著周濤眼裡的光,只覺得這個男人身上充滿了讓她著迷的秘密。
戒備更加森嚴的另一片廠房裡,天熊軍計程車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這裡圍得水洩不通。
這裡,是皇家銀行的“心臟”——印鈔廠。
周濤一走進去,宋應星就迎了上來,雙眼佈滿血絲,指著廠房中央的鋼鐵怪物,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國舅爺,快來看!成了!真的成了!”
廠房中央,一臺由齒輪、連桿和巨大飛輪組成的機器正在緩緩轉動。廠房外,傳來騾子蹄子踏地的悶響和挽具的吱呀聲,它們正帶動著巨大的傳動軸,將力道源源不斷地輸送進來。機器內部,隨著每一次齒輪的咬合,連桿的起落,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咔嚓’聲,一張張印製精美的紙張便從另一端被吐出。
周濤沒有說話,徑直走到機器的末端,拿起一張剛剛印出來的紙,迎著光仔細端詳。
“您看這速度!”宋應星跟在他身邊,興奮地比劃著,“您給的圖紙,簡直是鬼斧神工!這臺由騾馬拉動的印刷機,比司禮監最好的印坊都要快上數十倍不止!”
“確實很快,宋先生,足以應付眼下所需。”周濤的目光落在那些拉動機器的騾子身上,又看向不遠處負責照看騾子的民夫,眉宇間閃過一絲深思,“但……還不夠。”
宋應星聞言一愣:“不夠?國舅爺是說……”
“這種動力,終究受限。”周濤伸出手,指了指那些騾子,“騾子會累,需要休息,需要飼料。人力亦是如此。而且,它們提供的力道,終究不如一種更強大、更穩定,且源源不絕的力量。”
宋應星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是個對新奇事物充滿好奇的匠人:“源源不絕的力量?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