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應星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國舅爺過獎。此番能成，實乃僥倖，皆賴國舅爺鼎力支援，以及這焦炭火力之功。若能再精進些，調整風量與配比，或許能將雜質去得更純，鐵性也能更上一層樓。”
周濤微微頷首，話鋒卻是一轉，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精進自然是要的。只是，宋先生，我想要的，不止於此。”
宋應星神色一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不止於此？國舅爺的意思是……產量？若能多建幾座高爐，產量翻番不成問題。還是說，用這鐵打造更精巧的器物？這新鐵韌性好，延展性也強，確是良材。”
“我要的是鋼！”周濤一字一句，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能鑄鋒利兵刃，能制堅固甲冑，更能造出新式火炮火銃的……真正的鋼！”
“鋼……”宋應星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他緩緩起身，在工棚內踱了幾步，腳下的地面因常年堆放礦石而顯得凹凸不平。
“古法有炒鋼、灌鋼之術，以生鐵為料，反覆鍛打，去其雜質，增其碳量。只是此法工藝繁複，耗時良久，百斤生鐵，所得精鋼不過數斤，且火候極難掌握，稍有不慎，便前功盡棄，煉出一爐廢品。即便僥倖煉成，其質也不均，優劣參半，內中常有瑕疵，難以委以重任，用來打造尋常刀劍尚可，若要大規模鑄炮製銃，只怕是杯水車薪，不堪大用。”
周濤面色凝重：“先生所言極是。那些舊法，費時費力，得不償失。我需要一種全新的鍊鋼之法，一種能夠穩定、高效地產出大量優質鋼材的法子。一種能讓我大明計程車卒，都披上堅甲，用上利刃的法子！”
他凝視著宋應星，眼中充滿了信任與期盼。
“此事，放眼整個西山，乃至整個大明，我只能託付於先生。我知道此事實難，但非先生莫屬。”
宋應星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周濤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期望，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
“國舅爺……這……鋼之煉法，自古便是百工之秘，皆視為不傳之珍。要創一新法，何其艱難……應星雖願竭盡所能，卻……卻不敢妄言必成啊。”
“錢糧、人手、場地，乃至各種珍稀材料，只要先生開口，周某無有不應。先生儘管放手去試，成與不成，我一力承擔。即便試上百次千次，只要最終能成，便是值得。我只要結果。”
周濤的語氣變得異常嚴肅：“只有一個要求。此事，乃西山最高機密，先生務必守口如瓶，絕不可讓任何外人知曉！包括那些朝夕相處的匠人！你可明白其中的分量？”
宋應星心中一震：“如此機密？為何……連那些匠人也要瞞著？若要試製，終究需要人手操作，此事怕是難以完全避人耳目。”
“此事幹系太大，遠超尋常鐵器。一旦洩露，引來的禍患，你我皆承擔不起。那些匠人，忠誠可靠者自然不少，但也難保沒有疏忽大意，或是被人利誘收買。試製之時，我會另作安排，挑選絕對可靠之人。先生只需專心研製，其餘的，交給我。”
宋應星只覺一股熱流自胸中湧起，肩上的擔子重如泰山，眼中卻燃燒起熊熊烈火，驅散了連日來的疲憊。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這工棚內混雜著煤灰與鐵腥氣的空氣都吸入肺腑。
霍然起身，對著周濤深深一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有些顫抖。
“國舅爺如此信重，將這等關乎國運的大事託付於應星！應星縱然才疏學淺，也當殫精竭慮，粉身碎骨，研製出真正的百鍊精鋼！定不負公子所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