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濤接道:“老大人所言極是,伏兵若死守一處,反易被敵所算。”
“然也。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其三,‘堅壁清野’,要堅壁更要清野,還要有章法。百姓撤離,糧草物資轉移,須有官府統一組織,規劃路線,提供臨時安置之所與基本嚼用,嚴防出現大規模流民,反而自亂陣腳。同時,可組織地方壯丁,於險要之處挖掘陷阱,佈設障礙,遲滯敵軍。”
“其四,情報。此為重中之重。斥候需深入敵境,不惜代價獲取建奴動向。各處關隘守軍、伏兵、地方官府之間,需建立高效的通訊聯絡,確保軍情能夠第一時間上傳下達,一處有警,多方支援。”
孫承宗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將周濤的計策細化、深化,使其更具操作性與威力。
崇禎皇帝聽得連連點頭,眼中光芒愈盛。
李標眉頭微蹙,上前一步:“孫老大人所言極是,思慮周詳。只是,這第一條,沿線大小關隘皆要虛張聲勢,如此大規模的兵力調動與佯動,京營將士久疏戰陣,他們…他們能否勝任?若只是虛晃一槍,輕易被建奴看破,豈不弄巧成拙?”
兵部尚書張縉彥亦是面帶憂色,附和道:“李閣老所慮甚是。佯動部隊需得持久,才能迷惑敵軍。若軍士無戰心,將領無排程,只怕未等建奴生疑,我軍自己便先亂了陣腳。而那‘暗度陳倉’的伏兵,要精銳,要機動,臣觀京營之中,堪當此任者,怕是…不多啊。”
李標再次開口:“還有那堅壁清野,百姓拋家舍業,怨聲一起,如何彈壓?糧草物資轉移,千頭萬緒,稍有差池,便可能資敵。再者,伏兵的隱蔽與糧草轉運,如何確保萬無一失?若被建奴識破,我軍正面防線本就因分兵佯動而薄弱,恐怕會迅速崩潰。”
溫體仁眼皮微微抬了抬,嘴唇微動,似要開口。
崇禎皇帝一道冰冷的目光掃過,溫體仁喉頭動了動,終究還是將話嚥了回去,垂下了頭,不再言語。
崇禎皇帝轉向孫承宗:“孫先生,兵部與內閣所慮,亦是實情。京營之兵,朕亦知其況。你有何良策?”
孫承宗神色不變:“陛下,兵者,詭道也。用兵向來九死一生,世上焉有萬全之策?臣不敢言必勝,但京營之中,尚有忠勇可用之士,只看如何激發。
若能嚴明軍紀,賞罰必信,未必不能激發出其血勇。至於糧草,則需戶部與地方通力配合,優先保障。臣以為,只要上下同心,排程得當,此戰,並非沒有勝算。”
他語氣堅定,透著一股臨危不亂的沉穩。
“若建奴不走我預設之路,反而猛攻我佯動之主力,又當如何?”張縉彥追問。
“若如此,則佯動變實守,伏兵變奇兵,內外夾擊。兵法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關鍵在於,統兵之人,能否臨機決斷。”孫承宗目光沉靜。
崇禎皇帝凝視孫承宗良久,緩緩站起身,在暖閣內踱了幾步,腳步聲在安靜的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最終,他停在孫承宗面前,臉上露出一絲決然。
“好!就依孫先生之策!”
“明日,先生便啟程,趕赴薊遼前線,統籌全域性!”
崇禎皇帝的聲音斬釘截鐵:“遼東危局,京師安危,朕便全權託付於先生了!”
他從御案上取過一道早已擬好的聖旨,親自遞到孫承宗手中。
“朕授先生‘中樞參贊軍務’之權,薊遼一線所有將帥,皆受先生節制。軍情緊急,先生可便宜行事,對臨陣怯戰、貽誤軍機者,有先斬後奏之權!”
“先斬後奏!”
李標與張縉彥聞言,皆是心中一凜,互視一眼,又迅速垂下目光。
孫承宗雙手接過聖旨,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與責任,壓得他蒼老的肩膀微微一沉。
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桿,目光如炬。
“老臣,領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