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已經在學院裡傳開了,姐弟倆去老師們家裡拜年,被問最多的就是這事兒。
年味兒過了正月十五就逐漸消散了。
高躍然昨天去臨安大學報到了。
如此又過了兩天,陽曆1978年2月25日,高遠踩著北大最後一天報到的點兒,蹬著老爸的腳踏車,來到海淀頤和園路5號的南校門。
他行李不多,車把上掛了一個帆布包,後座上一個被窩卷兒。
昨天晚上老媽問他要不要住校?
自然是要住的。
兩世為人初次上大學,還是國內最著名的高等學府,不得好好體會一下大學生活麼。
父母對他住校的決定表示支援。
為啥啊?
原因很簡單,高躍民工作忙,張雪梅的工作也不輕鬆,根本顧不上他。
況且閨女也提出來要住校,就更沒人照顧么兒了。
姐弟倆都去住校了,夫妻倆反倒省了心。
再說這小子有錢,不管吃還是住,他指定不會虧待自己。
此刻的北大南門人頭攢動熱鬧非凡,1977級新生入學,讓75、76級那些個工農兵師哥、師姐們跟看西洋景似的。
後世的南大門,已經成網紅打卡地了。
三環路的東、南、北段更是早在1958年便建成通車,西南段也會在81年通車,西北段也在建設中。
但這會兒,這個地界兒,嚴格說起來就是郊區。
高遠在大門口蹁下車子,再往校園裡騎就不禮貌了。
他推著腳踏車,看著也不知道是朝氣蓬勃還是騷氣蓬勃的同學們,禁不住微微一笑。
年輕真好啊,忒躁動了。
“誒,前邊那位同學,能幫我個忙嗎?”忽地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高遠停步,扭頭,見一個梳著兩條羊角辮,身材高挑,眉清目秀,穿一身綠軍裝的姑娘也推著輛腳踏車在自己身後不遠處手忙腳亂。
她車後座上的被褥快掉地下了,胸前掛一個大挎包,車把上掛著倆搪瓷盆,搪瓷盆裡還有鋁製飯盒和搪瓷缸子。
姑娘一手扶著被褥,一手穩著車把,前腿弓後腿撐,狼狽得很吶。
高遠都看樂了,連忙踢下車撐子,快步走過去,先把腳踏車接過來,說:“你去後面,把被褥重新疊整齊,打包帶捆結實一些。”
“哦哦,好的,多謝您了同學。”姑娘很聽招呼,嘿嘿笑著按高遠的吩咐重新疊被褥去了。
手腳麻利地疊整齊捆結實了,姑娘又嘿嘿笑了起來,一臉憨厚的樣子。
“本地人?”高遠把裝在大號網兜裡的臉盆從車把上拿下來,將車子還給她後問道。
“聽出來了,口音這麼明顯嗎?”羊角辮知道面前的男生把臉盆兜解下來是幫她的忙,對他初生好感。
“當然明顯了,只有咱BJ人說話才‘您、您’的。”
“您也是本地的?”
“顯然也是的。”
姑娘推著車子跟高遠並肩前行,落落大方地笑著說:“認識一下唄,我叫査建英,77級中文系文學專業的新生。”
“喲,還真是同學啊。本人高遠,也是77級中文系文學專業的新生。”高遠眨著眼做自我介紹。
嗯,我認識你。
小查嘛,著名作家,旅美華人中響噹噹的人物。
聽了高遠的自我介紹,査建英倒吸一口涼氣,眨著明亮的大眼睛直鉤望著高遠,說:“是不是啊?開學報到第一天就跟狀元郎偶遇了,我運氣這麼好的嗎?”
高遠看出來了,這個姑娘有點二兒。
但高遠很喜歡她開朗的性格,哈哈一笑說道:“不要懷疑,你運氣就是這麼好。”
査建英也朗聲大笑,“我怎麼覺得高遠你有點不要臉啊。”
“這都被你看穿了,姑娘目光如炬啊。”
“嘿嘿……這話我愛聽。”
“採訪一下你,此時此刻,你有什麼感想?”
査建英一本正經道:“特想掐自己一下。”
高遠又笑了。
査建英嚴肅道:“你別笑啊,真的,感覺自己前一天還在地裡幹活兒呢,怎麼第二天就成大學生了,還是北大。”
“你是知青?”
“昂,我在京郊中阿人民友好公社下辛堡村二隊插隊,幹了半年,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後一批下鄉插隊的知青。”
高遠說:“估計應該是吧。”
査建英一笑,說道:“不說這個了,先去報到。”
從南門進入,北大著名的“一塔湖圖”就在這附近。
兩人順利找到中文系的報到點,遞上入學通知書。
負責接待學生報到的老師先看了看査建英的通知書,做好登記後問她道:“戶口和糧食關係不遷到學校裡來嗎?”
小查一撩額前的劉海,驕傲地說:“我BJ人!”
老師沒好氣地說:“哦,BJ人啊,你不強調我還以為你是山頂洞人呢。”
小查:“……”
高遠:“哈哈哈哈……”
老師怒視他一眼,拿起他的入學通知書看了看,然後抬起頭,又站起身,遞上一隻手熱情地說道:“高遠同學,歡迎你來北大就讀。”
高遠伸手跟他握了握,笑著說道:“能被北大這座歷史悠久的學府錄取,是我的榮幸,今後請老師多多關照。”
老師輕聲說道:“沒問題,招生辦的彩華老師交代過了,你有任何生活上的困難,可以隨時找我們解決。哦,對了,我姓吳,是後勤處的。”
高遠又說:“感謝吳老師的關照。”
小檢視傻了,北大的老師們這麼現實的嗎?
高考狀元就會被特殊照顧,普通學生就任嘛不是?
隨即,姑娘倆眼珠兒一轉,心裡打定了主意,今後這四年,我要跟著高狀元混了。
狀元吃肉我喝湯,狀元指揮我放槍。
堅決站在狀元郎身旁。
高遠若是知道她內心的想法,一定會稱讚她一句: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