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曦推開趙青之際,另一隻手落在桑棠晚單薄的肩上,往下一壓。
桑棠晚氣力本不足,提著他那把沉甸甸的劍本就舉不高,又被他在肩上一摁。那原本指著她殺母仇人小腹部的劍尖沒入仇人的大腿處。
“啊——”
牢獄之中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這般硬生生的痛是個人都無法承受,慘叫聲幾乎掀翻屋頂。
桑棠晚腦海之中充斥著孃親倒在血泊中的情景。她赤紅著眼睛,漆黑的瞳仁中滿是殺意。牙關緊咬,雙手握著劍柄用力將劍往回拔。
她要拔回劍再刺。
殺了他!
“桑棠晚,住手。”
趙承曦出言。
桑棠晚沉浸在仇恨之中,對他的制止充耳不聞。
後背貼上一具溫熱的胸膛。他的大手握過來,溫熱的掌心貼著她微涼綿白的手背。
“冷靜一些,放手。”
趙承曦清冽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
桑棠晚被他制住動作,仍然眸帶恨意,死死盯著仇人那雙陰狠的三角眼,大口喘息著。
此刻她一心只想他死,一命抵一命!
“隨我來。”
趙承曦將劍歸鞘,招呼她。
桑棠晚對他的話恍若未聞,猶自盯著殺母仇人一動不動。
趙承曦隔袖捉住她手腕,快步將她帶出牢房。
牢房當中,有一間衙役們休息的地方。佈置簡陋,倒也乾淨。
趙承曦讓她在桌邊坐下,親自倒了一碗茶擱到她跟前。
“殺人償命,他自會有律法發落。”
桑棠晚逐漸冷靜下來,抬起烏眸看他一眼,起身便往外走。
不想和冷血無情的人說話。她娘被人殺了,屍骨未寒。他卻在這同她講律法。
可笑。
“你等一下。”趙承曦叫住她。
桑棠晚停住步伐,轉頭問他:“趙大人不讓我走?敢問可是我犯了哪條律法?”
她心裡有氣,說話語氣極不善。
趙承曦神色不變,語氣淡淡道:“明日我派人去取叔母允諾捐與朝廷的水。”
桑棠晚聞言笑了一聲,眸底卻滿是冷意:“對不起趙大人,我反悔了,不捐了。”
娘在世的時候,對那些百姓那麼好。可又有何用?
沒有人記孃的半分好。
娘出殯時,那麼多人攔著不讓她的棺材出門。他們當中不乏被娘接濟過的,可有一人站出來為娘說一句公道話?
這些白眼狼不幫也罷。
“這是叔母允下的事……”趙承曦皺眉。
“那又如何?”桑棠晚反問:“你有文書字據嗎?沒有就別多說。”
她說罷又要走。
趙承曦追了一步:“桑棠晚……”
桑棠晚回頭瞥他一眼,語帶嘲諷:“我若犯了律法,趙大人儘管來拘捕我便是。”
趙承曦並未糾結捐水之事,只又問她:“你何時去西域?”
桑棠晚足下微停,沒有回頭。頓了片刻她道:“我回去就變賣鋪子,等一切處理好了便走。”
鋪子是要賣,但她不可能去西域。
娘看起來是被張公公那個手下殺害的。但其實幕後還有人。
那日她和趙承曦在酒樓廂房裡聽得一清二楚,張公公背後的人是李公公。
娘好像知道李公公什麼秘密,李公公怕娘將這個秘密抖落給趙承曦,所以對娘下了死手。
她真正的殺母仇人,是李公公。
娘不讓她回京城,她答應了,但終究是要食言的。
她一定要回京城。
趙青一直在邊上候著。
見桑棠晚走了,他才上前稟報道:“主子,淮王殿下來信了,至多三日路程便可抵銅官。”
“楊幼薇呢?”
趙承曦負手詢問。
趙青猜測道:“楊姑娘先得了咱們的訊息,比淮王殿下動身早好幾日,估摸著這兩日就該到了吧?主子,如今銅官的旱情愈發嚴峻,山上的泉水拿回來也不濟事,桑姑娘又不肯捐水,咱們怎麼向上稟報?”
山上泉水渾濁,打回來之後要加上白礬沉澱兩三日才能飲用,且僧多粥少,那泉水也快乾涸了。
主子的頂頭上司是閹黨一派的,一定會藉此機會為難主子。
“容她再想想。”趙承曦道:“若她要售賣,從我那裡取銀子買下來。”
*
回到家中。
辛媽媽陪著桑棠晚進了孃親的房間。她坐在書案邊翻開一頁頁賬冊,看著上頭娟秀的字跡,心裡一陣陣抽痛。
賬目分類極其細緻,備註更是精細,都是按照她看賬的習慣來的。
娘好似早就知道會有突然離開的一日,提前做好了所有準備。
桑棠晚坐了好一會兒。
辛媽媽便默默在一旁陪著。
桑棠晚朝外喚道:“姑姑。”
“姑娘。”曲綿綿走了進來。
桑棠晚合上賬本道:“你去將鋪子價格改成之前的八成,讓人將訊息放出去。”
“三家鋪子都改八成價?價格是不是太低了?”曲綿綿不由問。
“旱災越來越嚴重,能賣出去就算不錯了。”桑棠晚點頭:“務必儘快出手。”
她要銀子有用處。
曲綿綿瞧瞧她,欲言又止。
“照我說的做。”
桑棠晚吩咐,語氣不容反駁。
辛媽媽勸道:“綿綿,你就聽柚柚的吧。以後這個家就是柚柚做主了。”
她對桑棠晚是絕對信任的。
且從打夫人遇害後,姑娘好似一下便長大了,應對一切事物皆從容不迫,分毫不慌。
只是苦悶憋在心裡,這麼多日子一滴淚也沒掉出來,她越發的擔心桑棠晚憋壞了身子。
“是。”曲綿綿低頭應下,預備退出去。
“等一下。”桑棠晚取出鑰匙開了書案的抽屜,將房契取出來遞給她:“宅子也以八成價格出售,記得要現銀。”
辛媽媽緊張地嚥了咽口水連住的這宅子都一起賣,這可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