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曲綿綿看過來,她點了點頭。
不管如何,她都聽姑娘的安排。
曲綿綿離開不過片刻,邵盼夏走了進來:“姑娘,外面來了個女子找您。”
“誰?”桑棠晚詢問。
邵盼夏道:“她說您不認識她,但是她認識您。”
桑棠晚起身走了出去。
“見過桑小姐。”
外面是個衣裙打著補丁的女兒家,看著十七八歲,臉上灰撲撲的,看著淳樸。手中提著一隻竹籃,上頭蓋著一張布,不知裡頭裝著什麼。
一見桑棠晚她便放在籃子跪了下來。
“你是?”桑棠晚疑惑。
她不認得這女子,亦不知她的來意。
“我叫姚大丫。桑小姐不認得我,我卻見過小姐您。”姚大丫磕了一個頭道:“三年前也是旱災,家中缺水一家人都快渴死了,爹孃打算拿我換一碗水。恰逢那日您和桑老闆初來銅官,多虧桑老闆出手相救,否則這世上恐怕就沒有大丫了。救命的恩情大丫從不敢忘。”
桑棠晚聞言怔住,心思隱隱被觸動。
姚大丫所說的事,她已經半分也記不起了。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記得她孃親的恩情嗎?
“我家住得遠,要翻幾座山。昨日下午聽聞桑老闆的事,我連夜便趕來了,沒想到還是沒來得及送她一程。”姚大丫啜泣著開啟竹籃:“我,我也沒什麼東西給小姐您。攢了好久就攢下這一點銅錢您別嫌少,這乾菜是我自己曬的,還有這幾個籃子是我自己做的,您拿著插插花什麼的……”
她越說聲音越小。她帶來的這些東西,都是不值錢的玩意兒,真的很拿不出手。
但這已經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了。
桑棠晚瞧著那被摸得發亮的十幾枚銅錢,心底一陣酸澀。
這些東西不值錢,卻誠意十足。是姚大丫對孃親最真摯的感激。
她眼前浮現出孃親溫婉隨和的笑,還有孃親的囑咐。
娘常和她說“為富不能不仁”、“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她轉頭吩咐道:“盼夏,你去和趙大人說,待我處置了鋪子,願意將水窖的水全都捐給朝廷。”
左右她要離開銅官了,索性再做一樁好事,也算了了孃親的心願。
“這個,是你編的?”桑棠晚拿起一隻紅柳編制的小花籃在手中翻看。
這小花籃大小恰到好處,編工精緻,線條圓潤,拿在手中能嗅到一股紅柳的香氣,清新自然。
幾隻小花籃樣式不一,有寶瓶形,有扇形,還有簍形,各有各的精緻。
這種東西正是大戶人家小姐喜歡的,無論是用來插花還是用來裝女兒家零碎的小東西都極好,隨意擺著便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是。”姚大丫點頭,見她似乎喜歡,眼裡頓時有了光亮。
“你編這一個需要多久?”桑棠晚問。
“這……”姚大丫想了想道:“若是不歇的話,這種小的一日能編兩個。大的的話一日一個。”
桑棠晚沉吟著沒有說話。
姚大丫道:“小姐想要多少?我在村裡有幾個姐妹也會編這個。”
“這樣,你們能做多少我都要。”桑棠晚將手中的花籃放回去:“你七日來送一趟,一個花籃我給你五文錢。”
姚大丫又驚又喜,連連道謝。
“但是要和這些編的一樣精緻,偷工減料可不成。”桑棠晚囑咐她。
“小姐放心,我一定做得比這好。”
姚大丫又給她磕了幾個頭,這才起身去了。
“柚柚,你收這些花籃做什麼?”辛媽媽不解。
這些花籃是好看,可在銅官並不稀奇。畢竟鎮外處處都是紅柳,會柳編的人也不在少數。
“賺銀子。”桑棠晚沒有詳細和她解釋,轉身回了自己屋子。
辛媽媽站在廊下嘆了口氣。
姑娘看著越是冷靜,她便越是擔心。真要是憋出個好歹,她還活不活啊?
“辛媽媽!”
門口,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
辛媽媽回頭不由驚訝:“楊姑娘?您怎麼來了銅官?”
她一時不知該用什麼神情面對楊幼薇。
這楊幼薇本是楊太傅之女,自幼飽讀詩書,向來清高張揚。從前常常瞧不上她家柚柚,說柚柚是商戶之女,上不得檯面。
兩人一見面就跟烏眼雞似的,爭吵不休。
後來不知怎的,楊太傅家傳出訊息來,說楊幼薇是假千金。她實則是奶媽的孩子,奶媽將真千金換去她家受苦了。
楊家便敲鑼打鼓地將真千金迎回家。楊幼薇自然成了最尷尬的那一位。
自那之後,柚柚便說可憐楊幼薇,不和她吵。楊幼薇卻不依不饒,說自己不用別人可憐。兩人還是吵,卻又和從前不太一樣。
“閒來無事,過來散散心。”楊幼薇拾級而上,朝屋子裡張望:“桑棠晚呢?”
她身著硃色小衫,下面配著同色襦裙,襯得臉兒紅撲撲一團火似的。畢竟是太傅府當親女教養多年,她言行之間自有氣度。
“在裡面呢。”辛媽媽嘆了口氣,小聲道:“您別惹她。這些日子都沒好好吃飯,也沒哭出來……”
柚柚如今可不經氣。
楊幼薇皺了皺秀氣的眉,抬步進了屋子。
桑棠晚正坐在床邊,抱著孃親給她做的布老虎出神。娘一定是預感會出事,才特意給她做了這隻布老虎。
“喲,桑棠晚。”楊幼薇在她對面小椅子上坐下,手擱在膝蓋上:“好久不見,你怎麼憔悴得跟個鬼似的?”
桑棠晚回神,瞧見是她便收回目光,沒有開口。
她沒心思和楊幼薇鬥嘴,也懶得問她怎麼到銅官來了。
“啞巴了?”楊幼薇腳踢了踢床前的踏板。
桑棠晚蹙眉,有些心煩,還是沒有說話,抱著布老虎無精打采地靠在床頭。
“人已經去了,你這樣有什麼用?”
楊幼薇覺得有些無趣,往椅背上一靠看著她。
“你說得輕巧,那是我娘。”桑棠晚終於開口了,目光黯淡。
“人終有一死。”
楊幼薇本意是想寬慰她來著,不知為何話說出口竟有幾分陰陽怪氣。
桑棠晚當即站起身來,惱得蒼白的臉兒浮起一縷紅暈:“你這種沒有跟著親孃長大的人當然不懂母女情深。”
她失了孃親已經夠悽慘的了,楊幼薇還千里迢迢跑來惹她!
“你跟著親孃長大了不起啊?”楊幼薇也來了氣,跟著站起身道:“還不是死了?還不如我從小不跟著,死了我也不傷心……”
“你給我滾!”
桑棠晚氣得拿布老虎砸她。
楊幼薇轉身往外跑。
桑棠晚卻忽然停住動作。她捏著布老虎的後腳,察覺到裡面似乎縫著紙質的東西。
“辛媽媽,拿剪刀來。”
她心劇烈地跳了一下,立刻朝外吩咐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