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遲疑地說:“國師有法術,能瞬間調動千軍萬馬,傳訊又有何難?再者,修馳道本是勞民傷財之事……”
李武點頭附和:“確是如此,陛下。不過,此事並非全然不可行。”
“若某日我不在了呢?”
自古以來,一代豪傑雖可改天換地,卻常因故去而令局勢回溯原狀。
李武雖可延長大明之壽,卻不能永保其安穩。他無法確保大明作為封建王朝永恆存續,但他定要為其尋得體面終局。
於是,李武決心在他力所能及之時,為大明未來的變革鋪路。
李武的反問讓朱棣陷入深思:若李武不在了,大明豈非……?
多年來,國師一直是他的支柱,但若失去李武,大明真的只能……?
直至此刻,朱棣方悟,欲使大明長久安定,僅靠一人之力實難維繫,需一套完備制度。
唯有建立能讓人事更迭而運作如初的機制,國家才能延續。
然而,朱棣仍有疑慮:“即便如此,大興土木仍非良策。”
大規模工程建設危害甚巨。
首先,大量徵調勞動力修建設施,會使這些人力脫離生產,嚴重影響民生經濟。
其次,此類工程耗費巨大資源,必加重負擔。
再者,也是最嚴重的一點,不少勞工會在施工中喪生,引發民憤,動搖地方穩定。
正因如此,歷代統治者大興土木多被視為昏庸。
然而,李武提出修馳道自有考量。
他的新政涵蓋經濟、政治、軍事及民眾思想多個方面,但這一切皆依賴於交通與通訊技術。
否則,政策推行和經濟建設都將事倍功半。
馳道必須修,且需深入至每一縣。
至於勞民傷財的問題,李武已有對策。
身為穿越者,他對基本衛生知識略知一二,只要在工地推廣相關知識,適當改善工人待遇,即可規避勞役傷亡問題。
李武一番解釋後,朱棣雖仍有疑慮,卻終允諾修築馳道,只是仍心存顧慮:“李先生,改善工人待遇、減輕勞作強度,豈非會讓工期更長?”
李武微笑回應:“陛下無需憂慮,請聽我細說。”
他提出一種兼顧效率與節約的新法——協作化與標準化。過去,工匠因技藝高超而稀少,產品更是難得。若制定統一標準,讓每位工人專注於單一部件的製造,無需過多培訓,即學即用,成本自會大幅降低。
再者,將工人集中協作,使邊角廢料成為其他工序所需原料,既減少浪費,又節省運輸成本。如此一來,生產效率大幅提升,材料成本亦隨之下降。
此法不僅加速馳道建設,也為未來的經濟改革提供了寶貴經驗,許多問題皆可由此延伸解決。
據李武推算,儘管工人待遇提高,但產品總成本仍將降低,整個工程造價有望降至一次中等規模馳道修建費用。
除制度創新外,李武也在技術層面作出突破。他將改良版**的配方與工藝詳細記錄,用於開路遠勝傳統人力搬運。至於日後有人利用此物造**城,那便是另一故事。
此外,他還引入混凝土與模具技術,雖簡單卻極其實用,可顯著推動工程進度。
“陛下,有了這些技術和制度改良,修築馳道便非難事。”
朱棣接過李武遞上的厚厚冊子,見其字跡細密,詳盡描述各環節操作,深知他為此傾注心血。如今見其籌劃周密,疑慮盡消:“先生思慮周全,必有把握,便依計行事。”
“臣領命!”
李武俯身拜謝。心中感慨:有這般樂於變革的君主,何愁大明不興!
歷史長河中,諸多**懼怕變革引發難以掌控的局面,危及自身統治。而朱棣面對革新之策,非但未生抗拒之心,反而積極探研,足見其卓絕於眾。
或許這源於遺傳?畢竟明朝末年還有位以木匠聞名的皇帝……
此事暫且擱置不論。李武制定馳道修建計劃,剛登科的新晉文官滿心期待地領命實施。
於是,一項堪比長城與京杭運河的偉大工程就此啟幕,多年後,西洋訪客無不盛讚大明縱橫交錯的馳道及其繁華景象。
“應如此佈置。”
李武將手繪設計圖置於工部尚書韋欣德案頭,細緻解說其中關鍵。
韋欣德為新科舉出身,對李武心懷敬意,然眼前事物令他困惑不已。
“國師所指此圓狀物為何?”
“此為滑輪,固定滑輪不省力,活動滑輪可減負,若加裝組合滑輪……”
李武雖對這一領域瞭解有限,但基礎理論尚明。
如今啟動馳道建設,他幾乎傾囊相授。
韋欣德對此一竅不通,只能耐心聆聽。
李武擅法術之事已在朝野廣傳,韋欣德將其視為某種秘術。
“只需結合滑輪組、槓桿原理……”
李武苦思冥想,最終問韋欣德是否理解。
韋欣德迎上目光,暗忖:果然國師高深莫測,每個詞皆懂,整體卻迷惘,莫非其中蘊含深意?
李武搖頭嘆息,即便放寬科舉,世人對理化知識仍顯漠然。
然欲速成馳道,則急需大批熟練技工。
無奈之下,李武提議:“不如從工部挑選工匠,我親自授課,你只需統籌全域性即可。”
相比讀書人,工匠更擅長此類事務。
韋欣德愕然。
工匠有何資格面見國師?
身為清流的韋欣德願獻身家國,認為應由他排程工匠。
怎料國師竟越過自己直接與工匠對接?
韋欣德的不悅稍縱即逝,隨即帶著李武前往工部尋找工匠。
工匠們很快理解了李武的需求,李武滿意地頷首。
幾時之後,李武再度找到韋欣德。
“韋大人,馳道修建之事,具體事務可交由工匠自行處理,大人只需統籌全域性便可。”
李武認為,如此龐大的工程應由專業工匠負責規劃,而工部官員只需審批與協調。
韋欣德表面上答應,內心卻滿是不甘。
難道要我成為擺設?
身為官,他們是民,怎能讓官員向民低頭?
韋欣德自幼受等級分明的傳統教育,即便他非迂腐之輩,也未達到“人人平等”的境界。
韋欣德願意為朝廷竭盡全力,但絕不甘願向工匠讓步。
然而國師之令不得不遵,韋欣德滿腹鬱結。
送走李武后,韋欣德獨自飲酒消愁,直至下人通報禮部侍郎周潔任來訪。
周潔任?
韋欣德記得此人久在朝堂,不知今日來訪有何目的。
懷著疑問,韋欣德來到周府。
“韋大人,請進。”
周潔任設宴款待,態度十分殷勤。
“韋大人,可是有何煩憂?”
酒至半酣,周潔任忽然問道。
“唉,一言難盡!”
韋欣德將與李武的對話傾訴而出,嘆道:“若論治國理政,我絕無怨言;然屈尊於工匠……”
韋欣德深感被冒犯。
周潔任微微一笑,此情此景早在預料之中。
當初他在朝堂,便知朱棣決心變法,一味反對無濟於事,於是選擇迎合。
也因此躲過了錦衣衛的大清洗。
如今隱於幕後,意欲破壞新政成效,迫使皇帝收回成命。
周潔任對韋欣德說道:“當今聖上對國師極為信任,我等臣子理當遵旨。”
“這我明白,可嘆我十年苦讀,竟要與目不識丁之人共事。”
“韋兄境況亦不佳,禮部尚書與國師之舉,實令人難以言表。”
韋欣德舉杯一飲而盡,憤懣訴說。
周潔任見機行事,忽道:“皇帝此舉,豈不可笑?國師雖有才,未必十全十美。”
周潔任之言令韋欣德深感認同:“誠然,身為臣民,受朝廷供養,豈可與風餐露宿的匠人同日而語?”
周潔任順著這話繼續說道:“人人皆應發揮所長,避己之短,國師自然也不例外。”
韋欣德稍作思索後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國師推行的新政確能解決諸多困擾大明的問題,但他雖擅長變法,卻不通為官之道,更不懂禮法,我們或許該……”
……
另一邊,李武告別韋欣德後徑直前往見朱棣:“陛下,有一事懇請您的恩准。”
朱棣視李武為大明的救星,對其言辭充滿疑慮:“先生為何這般說?國師乃我朝棟樑,但凡有事,直言即可。”
李武道:“懇請陛下解除對書籍的禁令。”
大明嚴禁民間收藏涉及曆法、天文及部分工藝的書籍,李武透過與韋欣德的交流意識到這一禁令帶來的深遠影響。
身為工部尚書,這位一心為大明效力的忠臣賢良,竟對理工知識全然陌生。
封建統治策略雖能在短期內維繫王朝安定,但從長遠看,隱患重重。
大明若要體面地退出歷史舞臺,必須儘早啟蒙民智,推動科技進步與思想革新同步發展。
李武計劃推行教育改革,但當前大明已有諸多事務亟待處理,難以再添新變。
於是,他決定先為此奠定基礎,待馳道建成後再著手實施教育改革。
“懇請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