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武思索了一陣也沒想明白,只能暫時放下這個念頭,笑著搖搖頭說:“沒事的,我剛才只是在想事情,走神了。”
“這樣啊,那就好。”
朱玉英笑著繼續追問,“不知你在想什麼這麼入迷?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要是需要幫忙的話,儘管告訴我,畢竟你曾經救過我的命,能幫上你,我很樂意。”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那兩個妹妹年紀不小了,脾氣還是收不住,我正琢磨怎麼管教她們呢。”
朱玉英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這簡直太巧了!我和我的幾個妹妹最近也在學規矩呢,我娘覺得就我們幾個太單調,正打算找些人一起教。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跟娘說說,讓令妹們一起來王府學習規矩怎麼樣?”
她說完又怕李武拒絕,急忙補了一句:“不用每天都去,隔幾天輪換一次就行。”
還有這種好事?
李武心裡暗喜。
先不說去王府能聽徐妙雲的教誨,將來也算是一種資歷。
從歷史來看,徐皇后也是個厲害的人物,跟著她耳濡目染,肯定能學到不少。
想到這裡,李武說:“實不相瞞,郡主提議確實很好,只是不知道是否合適?要是合適的話,那就麻煩郡主了。”
朱玉英大方地拍拍胸口:“這不算麻煩。”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等以後我找到些有趣的東西,一定送到王府當作謝禮。”
李武笑著說。
朱玉英眼睛再次一亮,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下個月十五是我的生日。”
李武略一計算,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以準備,便點頭答應:“沒問題,到時候我一定會給你一件稱心如意的東西。”
朱玉英今年十四歲,比李武的兩個妹妹大一歲,但在李武看來,不管多麼嬌貴,她終究還是個小女孩,自己腦海裡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肯定能讓這個小女孩開懷。
“那就這麼定了。”
朱玉英開心地說。
李武點點頭表示同意,然後環顧四周,覺得在這種地方談話不太妥當,便提議:“我家就在這條巷子裡,郡主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我的兩個妹妹?”
朱玉英心動了,轉頭往巷子裡瞄了一眼,但轉回來時,眼神中帶著些許失落。
李武搖頭拒絕了朱玉英的邀請,說自己這幾日正在學習禮儀規矩,不能在外久留。
朱玉英聽後略顯失望,李武卻笑著寬慰她,說以後她跟自己四妹五妹熟悉了,隨時都可以來找她們玩。
朱玉英聽罷,稍作思考,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
兩人又寒暄幾句後,各自告退。
李武滿心歡喜地往家裡趕,他認為自己為四妹五妹找到了一生受益的寶貴資源——誰能想到將來她們出嫁時,誰還會質疑她們的教養?畢竟她們頭頂有徐皇后這座大靠山。
另一邊,朱玉英回到王府後,一到門口便下了轎子,將小侍女及抬轎的四人叫到身邊。
她眯起眼睛,裝作嚴厲地警告眾人,如果今日之事洩露出去,定會讓她們成為狼群中的食物。
接著,她更是恐嚇小侍女,若出了差錯,必讓她生不如死。
眾人慌忙表示絕不敢違抗。
朱玉英審視一番眾人後,才滿意地往自己院落走去,步伐輕快得彷彿踏在雲端,只因為剛剛見到李武並與其交談了幾句。
然而,在朱玉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事情逐漸發生了變化。
那小侍女悄悄去了徐妙雲那裡報告情況;而抬轎的四人則轉身去找朱棣。
終究,再親近的人也無法完全避開朱棣夫婦的耳目,即便這個小丫頭再值得信賴。
不過,無論他們如何彙報,最終都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後果。
不過也罷,王家選婿並不過於挑剔出身。
畢竟沒人比他們家更高貴,而且看李武平日也沒有什麼不良記錄,這倒是一樁好事。
她最害怕的是女兒被某些人。
徐妙雲左思右想,胡思亂想了一陣,不知過了多久,再抬起頭時天已黑。
看見朱棣還沒回來,她想了想,簡單整理了一下儀容,帶著隨行的人前往朱棣的辦公之地。
而朱棣在得知訊息後,思索片刻又繼續埋頭處理公務。
今年事情特別多,不僅要妥善安置被俘的蒙古士兵及牲畜,還得密切留意蒙古各部的動態。
其中關於如何處置被俘蒙古士兵的問題,朱棣尤為重視。
整編的蒙古騎兵戰鬥力遠勝分散的隊伍,但保持整編就意味著可能面臨抱團排外、難以駕馭的風險。
朱棣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不解散。
為此,朱棣接連做出諸多安排,即便如此,他對自己的決策仍感到擔憂,特別是朝廷將阿魯帖木兒派來,這讓他措手不及。
然而當他看到徐妙雲進來時,只能放下工作,長嘆一聲。
即便不願面對,女兒的事終究來了。
朱棣想到這裡,心中泛起陣陣酸楚。
這是他的長女啊,從小一點點撫養長大,從前只會喊“爹爹爹爹”
,如今竟也開始把別的男子放在心裡,甚至為了他人喜怒哀樂。
這種煩惱絲毫不亞於政務。
徐妙雲走過去,握住朱棣的手,她明白朱棣的想法。
兩人沉默片刻。
徐妙雲輕聲說道:“這件事終究得解決,你覺得要不要打消玉英的心思?”
朱棣有些苦惱。
為什麼偏偏是李武?
他剛把李武安排到騎兵營,對他抱有很大期望,結果就出了這樣的事。
要是換作別人,為避免麻煩,早就一紙調令把他調走。
徐妙雲再次開口:“我覺得李武也不錯,知根知底,王爺若看重,也是可以的,就在咱們家門口,我們也能幫著盯著。”
朱棣陷入沉思,許久才說話。
“別急。”
他擺擺手,站起身走到窗前眺望南方,深深嘆了口氣說:“咱們還是別擅自做主了,大皇兄或許還會用得上大孫女的婚事。
等玉英再大些,如果沒有聖旨,咱們再商量這事吧。”
徐妙雲緩步上前,輕柔地為朱棣揉著肩頸,溫聲說道:“不妨再等等,王爺不必太過憂慮,無論是公事還是家事,慢慢來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朱棣轉身抓住她細膩的手掌,內心瞬間平靜下來。
……
時光飛逝,數日如白駒過隙般過去。
李武在料理完家中事務之後,跨上馬背直奔騎軍大營。
其實沒什麼可操心的,這次不同於以往戰時演練。
他如今已是百戶,且屬於常規性的日常訓練,每半月便能歸家一次,若家裡真有什麼急事,他也能夠及時趕回去處理。
因此,李武毫無顧慮地快馬加鞭。
騎軍大營位於昌平,緊鄰著三個護衛營。
雖然人數不及步兵多,但營地面積卻更為廣闊。
大營內,生活區集中在南部,北部則是習武之地;中西部設有點將臺,此外還有灶臺、深井、玉泉、官道、飲馬溝、放牧草場等功能區域分佈得井然有序。
李武進入大營後,先是在生活區找到了自己的住處安頓下來,見時間尚早,便朝北部的習武場走去。
習武場被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用於刺殺、射箭、火器等訓練的場地,另一部分則配備了一些馬術訓練設施。
此刻,習武場上已有不少人,有蒙古人也有漢人。
李武走在這一片土地上,忽然感到無比慶幸。
這可是幾百年前曾失落的土地啊,如今再次踏足於此,竟是在他的腳下。
燕雲十六州,是多少有抱負之人魂牽夢繞、夜夜北望的地方,最終在太祖手中迴歸漢人之手。
僅憑這一點,太祖便足以名垂青史。
李武不懂為何後世還有很多人對他非議。
包括北平在內的這片土地,曾被異族統治長達數百年,細思之下,著實令人膽寒。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究竟有多少人懷揣著恢復中華的信念?南北之間又累積了多少恩怨、隔閡與差異?
能夠實現南北統一,難道不夠偉大嗎?
而且太祖對百姓確實很好,可惜的是,書寫歷史的人從來不是普通民眾。
李武正沉思間,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傳來,他定睛一看,發現幾個蒙古人正騎在馬上,輕鬆自如地戲弄著一名臉色黝黑的漢子。
這名漢子正是李武的部下胡長勇。
胡長勇之前還曾針對李武,不過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這種念頭了,特別是在戰場上目睹李武英勇殺敵的場面後,更對他敬佩不已。
只是,一貫直率的他,也摸不清該如何修補與李武的關係。
他總覺得李武對他並無好感,不願與他多有往來,因此他也索性不靠近李武。
即便上次他在戰場上再立新功,薛祿的位置騰出來了,他也沒想過自己能接任小旗之職。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武並未阻止他的晉升,這令他驚喜萬分。
假期期間,他多次想要前往李武家,表達感激之情,同時也為先前的行為道歉。
但他素來驕傲,對於送何種禮物、該說些什麼話毫無頭緒,結果每次鼓起勇氣準備進城,卻又因膽怯而放棄。
有一次,他已經到達北平城門口,卻最終灰溜溜地返回。
他對薛祿有些嫉妒,每每看見薛祿與李武的朋友交往,心中便感到不是滋味。
他自認比薛祿更擅長戰鬥。
可是……
胡長勇開始後悔過去對李武的態度。
他有私心,知道接近李武能得到更多機會,因而這段時間過得很痛苦。
這次入營,胡長勇重新振作起來。
他認為無需送禮,只要在軍營中日日相處,總會有機會交談,於是早早便來到軍營。
但因來得太早,無所事事的胡長勇決定先玩一會兒。
不曾想,上居然出現了幾個曾在戰場上被俘的蒙古人。
有人竟認出了他。
……
戰場上失敗的原因多種多樣,因此即使你在戰場上戰勝過他人,也不代表對方會服你。
尤其是一些心高氣傲之人。
莫比合便是如此。
當時他衝鋒陷陣,英勇無比,但首領被殺,其餘人大部分逃散,他還能怎樣?他並非愚笨,絕不會白白送命。
眼看無法逃脫,果斷扔掉武器跳下馬,抱頭高呼大明。
保命之後,他隨人群被收降俘虜,捲入北平城,最終加入燕王護衛軍右護衛隊。
他從前在部落時統領著百十號士兵,如今自然也被編為百戶,這給了他極大的慰藉,加之熟識的人都在這裡,一時不安與不適的情緒逐漸消退。
然而今日,他碰上了胡長勇。
本來說,戰場上各自為主,並無私人恩怨,但胡長勇這個人,他是真的記恨在心。
那時,他從馬上躍下,高聲大喊,胡長勇那小子緊追不捨,揮刀就砍,即便確認他已經投降,仍不罷休地踹了幾腳,還罵他是懦夫。
這能受得了嗎?
當時,確實忍了下來。
可如今大家成了盟友,再度相逢,若無事發生,顯然是說不過去的。
於是,莫比合領著手下,策馬繞著胡長勇轉圈,吹著口哨,笑著挑釁他。
胡長勇是什麼人呢?
過去也曾是個桀驁不馴的角色。
這種情況自然無法容忍,更何況看到對方竟是自己的手下敗將,立刻按捺不住了。
“的,小兔崽子,有膽量就下馬跟爺爺單挑!”
胡長勇瞪著眼睛死死盯著莫比合。
莫比合眼裡也湧起了怒火,心裡暗想,我當初是認輸了,可你就真的以為打不過我?
就在莫比合準備下馬決戰之際。
人群外圈突然傳來一聲笑語:“搞錯了吧?下馬?咱們這是在騎兵營裡玩步戰嗎?少囉嗦了,乾脆都上馬來場真正的較量。”
李武聽到這句話,眉頭皺了一下,又看了看胡長勇。
他對胡長勇比較瞭解,在步戰方面,胡長勇也算是一把好手,雖然比不上張武、朱能,但至少比薛祿強些。
不過,胡長勇的騎術,可以說是相當差勁。
莫比合此時也察覺到胡長勇臉上的猶豫,心中頓時大喜,他並無勝之不武的謙讓之意,直接開口道:“我沒意見,就怕某位小祖宗不敢上馬。”
周圍人鬨堂大笑。
各種諷刺的話隨之而來。
“嘿,別是真的不敢吧?要是不敢,叫一聲爺爺我就放過你。”
“不至於吧,看起來也是個男人,怎麼這樣沒骨氣。”
“切,這種水平也配當兵?回家抱孩子去吧。”
……
胡長勇臉色發青,以前這些都是他說別人的,如今竟被別人反過來嘲弄,怒火瞬間上湧。
“放屁,我有什麼不敢的,給我一匹馬。”
“哎喲喲,急眼了。”
莫比合冷笑著說道,接著對他的人下令,“給他一匹馬。”
胡長勇感覺四周全是嘲笑的目光,待見到有人讓出一匹馬,也不多想,翻身上馬,隨即夾緊馬腹直衝向莫比合。
莫比合是位經驗豐富的老將,眼見胡長勇催馬疾馳,他並不願正面交鋒,輕巧地拉動韁繩,胯下戰馬如同靈蛇般繞至胡長勇側面避開衝擊。
待雙方拉開距離,莫比合調轉馬頭,猛地一揚鞭,坐騎似箭離弦,眨眼間便直撲胡長勇而去。
戰馬疾奔,人隨馬勢,他高舉長刀,直取胡長勇頭頂。
此刻胡長勇的馬尚在加速,情急之下勉強舉刀相迎。
一刀交鋒。
胡長勇連人帶馬被震翻在地,重重摔落塵埃。
李武目睹此景,心中頗覺無奈,非因莫比合有何絕技,實則胡長勇所乘之馬太過駑鈍,若稍強一些,結局斷不會如此。
眾人皆是一陣沉默。
片刻之後,更加放肆的笑聲隨之響起。
沒人料到,胡長勇竟然是騎兵中的雛兒。
莫比合亦未預料,但這絲毫未能抑制他的得意之情,他策馬靠近胡長勇身旁,俯視著說道:“就憑這點能耐也敢狂妄?”
胡長勇漲紅了臉,滿心憤懣,卻無言以對。
這時,李武再也看不下去。
遙遙替胡長勇反駁道:“你又有幾分本事,這般囂張跋扈?”
李武的話語雖淹沒於眾人的鬨笑之中,但清晰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所有人齊刷刷望向李武。
這裡大多數人並不識得李武,遂有人詢問身旁之人:“此人是誰?”
旁人也只能搖頭回道:“不清楚,看他氣勢,似乎不簡單,但不知真假。”
不過人群中也有識得李武者。
比如莫比合等人。
他們均是在戰場上淪為階下囚,親見李武縱橫沙場、橫掃千軍的模樣,之後更是對其事蹟多有關注。
此人力敵萬夫,確是高手。
因此,莫比合頓時啞口無言,深知自己絕非李武對手,不敢貿然挑釁。
然而人群中有些投降者,從未見過李武出手,即便有所聽聞,親眼所見與傳聞終究不同,便有人試圖煽風。
“莫比合,你這就怕得不敢開口了嗎?”
莫比合尚未答話,李武已轉頭朝那人望去,正是他,李武早有察覺,一直有意挑撥。
並非善類。
李武略作思索,開始在周遭尋找趁手的武器。
他曾到騎軍大營做過準備,如今大多為輕騎兵,倚重的武器便是軟弓、長箭、標槍以及快馬。
軟弓本屬開元弓系,雖名曰“軟”
,但與步兵所用之硬弓相較,其拉力仍可達六十斤上下,百米之外穿透鎧甲毫無壓力。
弓梢呈彎鉤狀,在馬背上射箭後便於彎腰取箭。
長箭無需贅述,較普通箭稍長,細長且略帶弧度,越接近尖端越顯纖細,利於普通士兵在馬背上靈活劈砍。
至於快馬,則為輕騎兵特製,自帶移動速度加成,便於施展游擊戰術。
然而,這些兵器對李武而言略顯不足,他更傾向於使用重型武器,因為他揮舞重器毫不費力。
李武環視四周,未發現特別稱心的選擇,最終只能挑了一杆長槍,隨後單手持槍直指那位不停煽風之人。
“你上馬。”
周圍頓時議論紛紛。
李武充耳不聞,亦不在意對方陰沉的臉色,轉頭對莫比合說道:“借你的馬一用。”
莫比合隱約覺得此話有異,但見李武一臉嚴肅,便沒再多問,趕緊下馬讓給李武。
李武上馬後,目光鎖定那煽風之人。
眾人迅速退開。
待對方準備妥當,李武催動坐騎,疾馳而去。
那人面目扭曲,眼中兇光畢露,怒吼一聲,也驅馬迎上。
同為習武之人,誰會怕誰?
隨著距離縮短,李武緊握長槍,傾盡全力,掄起長槍如同雷霆般砸向對方。
長槍的攻擊範圍將那人完全覆蓋,無處可逃,只能硬接。
轟然巨響。
那人應聲摔背。
李武策馬至其身旁,一槍釘在其頭側。
“這點能耐,也敢在此煽風?”
周遭眾人皆驚。
此人怎如此強悍,他們看得分明,這次的並非偶然,而是實打實被震下來的。
這得需要多大力氣啊!
此時,那人望著李武的眼神已滿是畏懼。
……
五月初的陽光不算熾烈,或許是因為嫩綠的青草緩和了這份熱度。
角落的高臺上,阿魯帖木兒與薛斌默默注視著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