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武力求平穩行事,但偏偏有人不安分,而恰巧這一不安分者,又攪入了他的事務之中。
當張琪率李武等人朝白城進發時,張權府上那位肥胖如豬、卑躬屈膝的千戶匆匆趕到。
他被引入書房,剛一踏進便愣住了。
屋內除張權外,還有三四人,正是李武一直掛念的察罕與趙金虎等人。
“何事如此緊急?直說便是。”
張權說道。
千戶回過神來,意識到書房中的皆是可信之人,便上前呈上一幅畫卷。
“北平傳來訊息,燕王曾派遣親信至遼東。
我觀此畫卷,正是我們在張琪家見到的那位郎中。”
“燕王的人?”
張權接過畫卷仔細端詳,很快確認畫中之人確實如千戶所言,隨後隨意將畫卷放置一旁,沉思道:“燕王為何派人至遼東?還派的是親信。”
緊接著,他腦海中閃過一絲念頭:“莫非與阿扎失裡的動靜有關?嗯,這說得通。
只要不干擾我們與北方的交易即可。”
正當此時,一個聲音響起。
“恐怕並非那麼簡單。”
趙金虎久居北平,一聽是北平的訊息,立刻警覺起來。
他捧著畫卷道:“此人我識得,乃燕王護衛軍中的百戶,名叫李武。”
李武?
張權與千戶對此人並不熟悉,未表現出異常。
然而,自北平出發的察罕等人,都對那幅畫像投去了好奇的目光,察罕更是嘴角微揚,輕笑出聲,興致盎然地說道:“拿來讓我瞧瞧。”
趙金虎將畫像遞給察罕。
察罕凝神端詳,邊看邊不住地發出嘖嘖之聲,“這就是你們特別中意的那個百戶?”
趙金虎點頭應是。
“原來是他,李武啊,長相倒是挺俊逸的。
不過,他此行所為何事呢?”
察罕說著,目光轉向趙金虎:“莫不是要將你帶回?又或者……是要取我的性命?”
“不清楚,但咱們在北平那一場動靜不小,李武既然來了,要是說他對咱們毫無想法,我是不信的。”
趙金虎沉聲說道。
這時,張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疑惑。
“你們在嘀咕什麼,能不能說得明白些?他該不會真是我們的仇敵吧?”
察罕輕蔑一笑。
“可算不上陌生,之前在北平時,慫恿了幾位心狠手辣之輩去滅他滿門,可惜未能如願。”
張權聽罷大吃一驚。
這算什麼?簡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能否查探出此人目前所在何處?”
察罕轉頭問向張權。
張權望向千戶。
千戶答道:“動身前已查明,張琪正攜他前往白城參加阿扎失裡的兒子婚禮。”
察罕聞言眸中閃過一絲饒有興致的笑意,隨即雙手互擊道:“本不想摻和阿扎失裡的喜事,不過既如此,咱們不妨也去湊個熱鬧,既已近在咫尺,我倒很想見識一下這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百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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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諸部早年有搶婚的傳統,在他們看來,缺乏膽識與實力的男人即便成親,也不過是替人養媳。
所謂搶婚,簡單來說就是強行擄掠新娘。
無論是迎親還是搶親,雙方都會攜帶弓箭刀劍,真刀地較量一番,勝者便可抱得歸,這種做法也導致了不少部族間的恩怨糾葛。
自鐵木真統一天下,尤其進入中原之後,受漢文化影響,這種形式逐漸減少,且貴族間的聯姻愈發帶有政治色彩。
張琪與阿扎失裡雖不熟稔,但與女方部落還算熟絡。
經過張琪一番解說,李武這才理清頭緒,搞明白了女方部落的具體情況。
阿蘇特部隸屬於蒙化的一支,最初是蒙古大軍西征時帶回的,作為近衛部隊長期存在。
然而,在蒙古黃金家族勢力衰微之際,這支部隊也開始產生異心,自行帶領部眾脫離了原有體系。
此次聯姻的物件正是阿蘇特部首領的妹妹。
當李武從張琪口中得知這一訊息時,感到非常意外。
“你說這次要聯姻的是阿魯臺的妹妹?”
“怎麼了?你認識她?”
張琪好奇地問。
李武急忙搖頭。
“不認識,只是覺得奇怪,這麼遠就妹嫁過來。”
張琪苦笑道:“哪有什麼捨不得的,要是我們大明的貴人提親,他們肯定巴不得送過來,只可惜阿魯臺的部眾不多,對我們構不成吸引力。
不過,阿魯臺確實是個厲害角色,這些年在各大部落間遊刃有餘,已經站穩了腳跟。”
李武點點頭,沒再多言。
等安頓好住處後,李武終於見到了阿魯臺本人。
他年紀輕輕,約莫二十出頭,談吐間既有恭敬又不失氣度,待人接物頗為熱情開朗。
李武心中暗贊,果然名不虛傳。
晚間閒談時,話題再次繞到阿魯臺身上,張琪感慨道:“說實話,阿魯臺是個能成大事的人,即便面對像我這樣的小人物,他也願意放下身段。
其實我心裡明白,他需要的是大明的支援,可惜部眾太弱,沒人理會他。”
稍作停頓後,張琪繼續說道:
“上次燕王殿下巡邊時,他看我和燕王關係不錯,便主動接近。
雖然我在燕王面前沒什麼話語權,但我也如實相告,阿魯臺依然保持尊重與我交往。
依我看,若他一直如此行事,不出十年,草原上必有他一席之地。”
李武深以為然。
接下來幾天,因李武等人住處周圍聚集了不少有身份的人,李武得以結識許多蒙古的重要人物。
其中包括朵顏衛、福餘衛的代表,以及額勒伯克派來的使者。
其中,還有一個特別引起李武注意的人——衛拉特部的馬哈木。
此人與阿魯臺年齡相仿,在李武看來,他是蒙古年輕一代中最耀眼的兩位之一。
遺憾的是,關於察罕的訊息始終杳無音訊。
然而,在大婚前夕,正當李武思考察罕可能藏身何處時,一群突如其來的訪客打破了平靜,闖入了他們的居所。
眾人皆是一怔,隨即快速進入備戰狀態。
李武一眼便注意到走在前頭的張權。
然而,下一瞬。
他的目光鎖定在張權身後的另一個人身上。
“趙金虎。”
李武低沉地開口。
他遍尋遼東許久,終於見到此人。
不論對方當初是否真有加害他家之心,但他確實故意調動了巡防營計程車兵,間接導致他全家險些喪命。
李武眼神微凝,再次沉聲說道:“即便這裡是蒙古人的領地,也是大明設立的泰寧衛,你憑什麼出現在我面前?就不怕我將你帶走?”
趙金虎冷笑一聲:“趙金虎已被朝廷通緝,這與洪二虎又有何干系?!”
哦?
還能這樣?
李武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薛祿等人同樣面露驚色,洪二虎正是他們一直追蹤的目標,如今卻得知洪二虎竟是趙金虎。
趙金虎何許人也?他們豈會不知,此事與李武家上回遇襲緊密相關。
張琪此刻也眼眸閃爍,認出了人群中夾雜的察罕。
察罕此時咧嘴笑了,看著李武問道:“你便是李武?”
“你就是察罕?”
李武反問道。
“認識我?”
察罕點點頭,“認識我也合情合理,但我的名號豈是你能隨意喊的?!”
察罕的語調陡然升高,臉上的表情也隨之冷峻。
李武毫不畏懼:“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話音剛落,察罕的臉色愈加冰冷,眼中更是透出寒意,但很快他又展顏一笑,目光流轉間說道:
“有趣,真有趣,不知燕王派你來此,所為何事?是想取我性命,還是捉拿趙金虎歸案?既然大家都在這裡,倒要瞧瞧你如何抉擇。”
這群突如其來的客人足有十數人,稍加留意便可察覺外面隱匿著諸多身影。
一旦動起手來,不用猜都知道不會有好結果。
想到這一點,李武緊鎖眉頭,默然不語。
察罕輕蔑一笑:“我還以為多棘手的人物,原來不過如此,殺你倒是玷汙了我的雙手。”
話畢,察罕正欲離開,卻又故意對身旁一人下令:“聯絡一個部落,等這些人出了白城,全部宰掉,一個不留。”
薛祿等人臉色再次大變,心中漸漸沉重起來。
眾人簇擁著李武,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
李武同樣環視薛祿等人,這些無一不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實力無需多言,更是在他心中牢不可破。
即便此刻他們內心充滿恐懼,卻沒有一個人表現出退縮。
薛祿眉宇間掠過一絲狠意,開口道:“李哥,別擔心我,我這條命早就跟你綁一塊兒了。
你下令吧,現在就和他們幹。”
“沒錯,跟他們拼了!”
“哪個狗東西看不起咱們?不剁了他們,老子這姓氏都不認了!”
……
李武心中一陣寬慰,但隨即搖頭制止了他們的激動言論。
事情並非無可挽回。
李武看著察罕,對方也露出輕蔑的笑容:“要不咱們比比誰先送命?”
雙方已然撕破臉皮,察罕和趙金虎自然清楚李武此行的目的,否則朱棣為何獨獨派遣李武前來,而不是其他人。察罕冷哼一聲:“你以為我不敢立刻結果你們?”
李武鎮定地點點頭:“你確實不敢。”
察罕聞言笑了起來,笑聲漸止後才說道:“有意思,看來這趟沒白來。
說實話,我此行就是為了見識一下燕王看重的小百戶。
既然你有興趣,那咱們就看看誰能活到最後。”
說完,他仰頭狂笑,隨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