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離庵堂最遠,辛纓一路推著她娘不假手以人。
回院前,還刻意從魏氏住的正院繞了一圈。
正院丫鬟僕役一堆。
已近冬日,院內仍花繁葉茂。
而她娘住的庵堂,還不如魏氏貼身丫鬟採青住得好。
雖僻靜清幽,卻陰暗狹小,因環著水,每年雨季空氣溼膩,極不利於她孃的腿恢復。
對比之後,不用辛纓說,朗月也明白了女兒用心。
“纓兒,娘喜歡清淨,庵堂很適合我。”朗月不想在正院久留,老夫人將歸,若被瞧見,又該逮著她們母親說道。
辛纓心領意會,腳步快了些。
爹孃成婚多年才生下她,後來傷了身再難有孕。
祖母時常逼娘為爹納妾,還罵她娘是妒婦,借殘軀要挾丈夫,罵她是喪門星,生了她後再無所出。
後來魏氏進了門,祖父待她們母女才寬容些。
但好景不長,魏氏腹裡的孩子沒了,府裡下人都說是辛纓摸沒的。
之後辛纓住了大半年的柴房,直到外祖一家戰死,娘借軍功替她求來太子妃之位,才有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梨香院,辛纓讓錦雀和她娘身旁伺候的孫嬤嬤,在外面守著。
“娘!”辛纓跑去抱著她孃的脖子。
嗅著娘身上獨有的氣息,淚水洶湧落下。
突然的親暱,讓朗月無所適從。
身子僵了會,這才望著辛纓的頭,絮絮叨叨地數落,“可是後悔在你爹跟前說的那些話?”
辛纓心中酸澀,忙不迭搖頭。
“女兒不悔,孃的腿疾日漸加重,女兒要帶娘去尋鬼醫,肯定能醫好這腿。”她說著,眼眶又是紅了紅,強忍著才沒落淚。
“鬼醫在世間消失幾十年,哪是容易尋的,只要你安然無恙,娘就知足了。”朗月回眸瞧她,覺得女兒有些反常。
自她禁止女兒學武,入住庵堂以來,辛纓跟她賭氣,連著半月不肯見她。
以往說不讓她習武,瞪目噘嘴地抱怨,指責她管得寬。
今個兒,乖得反常。
“娘,庵堂潮溼,咱把正院要回來住吧,那才是正室該住的地。”
“纓兒,娘有腿疾不在意那些繁華虛名,你以後是要當太子妃的人,在府裡爭這些做什麼。以後切莫再碰刀槍,花了臉傷了身,這婚事怕是又要再拖。”
朗月摸著她的臉,摘掉她頭上纏的裹簾。
她懂點醫術,看出這傷口可不好痊癒。
眼眶一紅,深深嘆氣。
“女兒不想嫁太子。”辛纓脫口而出。
“又胡鬧,親事是聖上賜的,天底下哪還有比嫁去東宮更好的,你這些日越發沒規矩,再胡言就讓你爹把你關起來。”朗月瞳孔一震,已然生怒,
只有女兒嫁進東宮,哪怕從軍這事被揭發,女兒也能有條生路。
辛纓眼眶一紅,懷疑母親讓她嫁進東宮另有打算。
可夏弘允……非明主。
“娘真覺得太子是良婿?十多年前,外祖一家皆死在沙場,娘用軍功為女兒求來這門婚事,卻從未問我的意願,到底是為什麼?”
“娘知道你有將軍夢,可大周是從前朝女皇手中搶來的江山,建朝以來,嚴禁女子為官從軍,若違背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娘走錯了路,不想你步我的後塵。”
辛纓眼眶溼潤,蹲下枕在朗月的膝蓋上。
左不行,右不行,就只有一條路。
“娘,要不然我們走吧,跟爹和離,娘還年輕,不該蹉跎在府裡,爹心裡只有蓮姨娘,咱走,不礙他的眼。”
“纓兒,你別胡言。”朗月看著自己這條殘腿,決絕搖頭。
如果走了,女兒沒了國公府嫡女身份,哪能嫁入東宮。
她是半截身入黃土的廢人。
不能害了女兒。
“爹薄情無義,娘何苦守著,這次讓娘隨軍,怕是想害死孃的陰謀。”辛纓抬高聲調,差點將上輩子那事盡數吐出。
朗月忙捂上她的嘴,“娘跟你爹成親十多年,他喜新厭舊,也沒到那種十惡不赦的地步,這些年,他待你不是挺好嗎。”
好?
這是把她往廢物那方面養。
往後的日子還有很長,她會讓娘看清她爹和魏氏的真面目。
國公府如此不堪,有何臉再享榮華。
門被敲響,是錦雀的聲音。
“太子來了麼?”辛纓問。
“是大姑娘求醫歸來,連自個兒的院都沒回,要給夫人瞧腿。”
辛纓沒吱聲,眼神微冷。
來得可真巧,偏跟太子趕在一塊。
她這個堂姐啊,嘴上說不想招惹太子,總會找機會往前湊。
“錦雀,快讓大姑娘進來。”朗月心裡是喜歡辛玉綺的,經常喚她庵堂說話,因這兩年女兒不跟她親近,也不讓下人打探行蹤,她經常從辛玉綺口中打聽辛纓。
屋門開啟,還以為只有一人。
卻見祖母和魏氏,也在辛玉綺身旁跟著。
辛纓撇嘴,可真熱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