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把煙盒擲在桌上,隨後繼續說道。“阿叔,我清楚你是做什麼起家的。
我也清楚,洪興有不許走粉的規矩。
總之我的人在你那邊開工,只是為了保證尖東廣場這十八家場子,全部由我們洪興話事罷了。
至於您老人家鐘意做什麼生意,和我們洪興無關。
我們洪興只管保證你場子裡風調雨順!”
在蘇漢澤這番話說出口之後,四眼蛇再度把目光放在了許歡的臉上。
結果許歡只是低頭不語,只顧用一塊手帕,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手中的那瓶紅酒。
這一舉動,搞得四眼蛇心中也是沒底。
但最後他還是一咬牙,放低姿態,喊了許歡一聲。
“四哥,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您能不能說清楚點?”
“四眼,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
“真話只怕你不愛聽。”
“四哥,如果是你的意見,還輪得到我愛聽不愛聽嗎?有什麼話直說好了,剛才進來的時候你就說過了嘛,大家只管把話敞開了說!”
咚——
許歡把手中的紅酒擺放在玻璃轉盤上面,朝愁眉苦臉的四眼蛇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
他沒有急著說出自己的意思,反倒是向四眼蛇問道。
“四眼,從你做第一筆白粉買賣開始,已經過去多少年了?”
四眼蛇低頭沉思了一下,隨後馬馬虎虎報出一個數字。
“大概二十……二十二年了?
記不太清楚了,總之當年跛豪控制了港島八成貨源的時候,我是託人從他手裡討到的差事。
專門負責在元朗,屯門這些鄉下地方散貨。”
“行了,沒人問你當年是怎麼摸到這門生意的。
我再問你,這二十多年,從你手上賣出去的粉,夠不夠讓你在苦窯裡蹲到進墓地山的那一天?”
四眼蛇皺眉:“四哥,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現在全港島的警隊,哪怕指揮交通的都在盯著忠信義!連浩龍現在不知所蹤,警隊那邊撈不到功,你猜猜他們會不會把忠信義翻個底朝天?
這個節骨眼上你還敢去賣粉,是怕差佬查不到你的頭上來嗎?!”
許歡的語氣開始嚴厲起來,未了,他直接一拍桌子,訓斥道。
“四眼,不要以為這些年你學聰明瞭,懂得找個代理人去替你打理粉檔的生意,你就覺得自己了不起!
我警告你,大家出來混了這麼多年的老弟兄,哪個的底子都不乾淨!
如果誰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們這些老傢伙添堵,不讓我們過安生日子,那他是什麼下場,用不著我多說了吧?!”
許歡色厲聲茬的一番話,說的四眼蛇直冒冷汗。
他用手梳了梳頭上稀疏的幾根頭髮,栽低腦袋。
唯唯諾諾答道:“四哥,是我考慮不周!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對唔住,實在對唔住!”
千言萬語,比不過許歡眉頭一皺。
眼見四眼蛇服了軟,許歡的表情再度換成一副和煦的笑臉。
“對咗,你能想明白真是再好不過了。
大家都一把年紀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要去玩命,手上的錢夠花就行了。
那事情就這麼定了,明天由喪澤帶人去尖東接手場子,以後大家就都是自家人!”
說罷許歡對著包廂外頭大喊一聲。
“服務員,開酒!”
……
這頓飯,四眼蛇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在飯畢之後,便心事重重的找了個說辭,率先離開了飯局。
其離開之後,蘇漢澤摸出一支菸點上。
望著包廂的大門,開口對許歡道。
“四叔,多謝關照了。
沒有你出面,我估計這件事情沒這麼容易搞定。”
“你真的以為搞定了?”
許歡嗤笑一聲,道:“衰仔,你沒走過粉,所以有件事情你搞不清楚。
這賣粉的,比食粉的更容易上癮!
他做了這麼多年的白粉生意,要想讓他放棄掉這門生意,簡直比不讓狗去食屎還難!”
蘇漢澤點點頭。
“我知道,但是隻要他點頭同意,把場子交給我去睇,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什麼難題了!”
四眼蛇在離開油麻地之後,並沒有直接返回自己的住處。
他上了自己的車,撥通一個號碼。
最後開著車直接往彌敦道的一處商務大廈駛去。
迎賓商務大樓,五樓的一家健身房裡。
一個身穿緊身背心,三十多出頭的精壯男子,正躺在一張軟墊上,做著一組槓鈴臥推。
有馬仔湊到其身邊。
“沙蜢哥,四眼蛇來了。”
東星的沙蜢聞言,當即把身上的槓鈴臥推到架子上。
起身抹了把額前的汗水,甩甩了頭髮。
對馬仔開口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四眼蛇面一臉沮喪的被馬仔帶到了沙蜢面前。
沙蜢此時正拿著一塊毛巾擦汗,正眼都未去看四眼蛇一眼。
出聲道:“我一看你這副模樣,就知道你和許歡聊得並不愉快。
怎麼樣,是不是他不讓你和我們東星合作?”
“我沒有提和你合作的事情!”
四眼蛇嘆口氣,道:“沙蜢,許歡在我們這些老弟兄的心中分量很重的!他說不讓我繼續做白粉生意,我就不能再去碰這東西。”
沙蜢停下擦汗的動作,瞥了四眼蛇一眼。
嗤笑道:“許歡在你們心裡分量很重?有多重?
難道比一百八十蚊一克的四號仔分量還重嗎?!”
四眼蛇撇了撇嘴,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早在忠信義的場子被差佬掃爛的時候,沙蜢就找到過他。
提出讓他出面做說客,把忠信義在尖沙咀的這些場子,合併到東星來。
等忠信義的風頭在差佬那邊過去了,以前四眼蛇的場子是什麼樣的,以後還是什麼樣!
甚至沙蜢提出,自己可以從東星的貨倉裡勻出一部分‘四號仔’來,作為他兼併忠信義場子的回報。
要知道連浩龍在尖沙咀經營了這麼多年,直到忠信義垮臺,都未沾過aa+純度的貨。
金三角那邊的新貨,整個港島只有東星和之前的韓琛手裡才有。
四眼蛇這種老牌粉佬,雖然已經落寞了。
但是內心對於坤沙的雙獅踏球標,心中還是有一種執著的嚮往。
他甚至覺得一個粉佬,如果沒有做過這種全世界目前最知名的海洛因,他的人生都不完美。
所以沒有多加考慮,便答應了和沙蜢進行合作。
沙蜢眼下見四眼蛇陷入了糾結,當即趁熱打鐵道。
“你好好想想,十幾二十年前,你跟著跛豪做二代海洛因。
那時候一個資深的道友,幾十蚊錢就能備足好幾天的貨。
現在時代不同了,百分之九十八純度的貨都被搞了出來。
單是小拇指指甲蓋那麼一點貨,就能賣到兩百往上。
我們東星貨源充足的很,隨便漏出一點,都夠你多吃幾輩子的了!”
四眼蛇舔了舔乾燥的舌頭,他是行家,自然知道沙蜢所言不虛。
但出於對許歡的畏懼,他還是磕磕巴巴回答道。
“沙蜢,會出人命的!你別看許歡現在穿西裝打太,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
但我知道惹火了他,他手裡隨便漏把錢出來,都夠把我砸死在尖沙咀的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你之前不是說過,許歡有考慮把尖東這一代的場子全部交給洪興去打理嗎?”
“沒錯!”
“到時候你配合我裡應外合,讓我把場子打下來就行了!四眼,場子是我打下來的,許歡應該不會找你麻煩吧?”
四眼蛇點了點頭:“我在忠信義起家的時候,也插了好幾年的旗。
場子打下來自然就是你的,許歡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我擔心……”
“你不會擔心我鬥不過喪澤那個衰仔吧?”
“不好說,畢竟你們灣仔的雷耀揚,在缽蘭街撲街都好幾天了,現在屍身估計都臭了,也未見你們東星有什麼說法。”
四眼蛇順勢說出了心中的顧慮。
在他看來,沙蜢雖然是東星在尖沙咀的揸fit人,但蘇漢澤背後有韓賓撐腰。
掛咗了雷耀揚,東星直到現在連個屁都沒敢放一個。
放任沙蜢去和他們鬥,他怕到時候火燒到自己身上來。
“雷耀揚這人平時自命清高,你居然拿他來和我比?!”
沙蜢不禁惱火,他攥緊右拳,提拳揮到四眼蛇面前。
凌厲的拳風直接嚇得四眼蛇一個哆嗦,未來得及躲閃,便下意識閉緊了眼睛。
緊接著他便聽到沙蜢說道。
“四眼,矮騾子出來混,全憑一雙拳頭打天下!
蘇漢澤早在兩年前就被東星開了花紅,這次他夠膽踩進尖沙咀,那是再好不過了!
我要讓你睇清楚,尖沙咀這個地方,不是誰都可以過來混的!”
說罷沙蜢收回了拳頭,冷眼注視著四眼蛇道。
“答不答應,給句痛快話!不要等我踩落你的場子,到時候就沒有這麼好的條件開給你了!”
四眼蛇稍稍猶豫了片刻,最後一咬牙道。
“我答應你!但是我有個條件。”
“說!”
“我不要你直接供貨給我,但你在我場子裡散出去的貨,我要抽取純利潤百分之三十的分成!”
沙蜢嘴角不禁勾勒起一絲弧度。
笑道:“算你識相,三成的純利,換你尖沙咀六個場子的地盤,這筆生意划算。
成交!”
“還有,許歡那邊,我不想他聽到有關於我和你們東星合作的任何只言片語。”
沙蜢皺眉:“你是不是覺得我多生了條舌頭?什麼閒話都鐘意往外面講?”
眼見沙蜢答應的爽快,四眼蛇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現在忠信義一夜之間垮臺,他也沒有去和別的社團硬頂這種底氣。
現在他們些忠信義退下來的叔伯,還想在尖沙咀站得住腳,那就只能抱緊許歡這條大腿。
無論如何,許歡他是斷然不敢去得罪的。
二人一番攀談,很快就把計劃定好。
蘇漢澤到時候派人來接手尖沙咀的場子,四眼蛇會找個理由,誆蘇漢澤來他的場子一趟。
只等蘇漢澤到位,到時候沙蜢這邊再安排刀手埋伏,一併把東星這個心腹大患,在尖沙咀這邊解決了。
四眼蛇找到了新的靠山,沙蜢得到了新的地盤。
本就在東星紅的發紫的沙蜢,還會踏著蘇漢澤的屍身,在東星內部獲取到更多的聲望。
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事情也確實是如二人計劃所進行。
翌日晌午。
忠信義在尖沙咀的四個叔伯聚集到一起。
這些天差佬盯他們的場子盯的很死,整晚整晚的查牌。
儘管這些老闆一再出面,強調自己早就和連浩龍沒有什麼瓜葛,但差佬哪裡會吃他們這一套。
一連兩天兩夜,這十八家場子被掃到沒有一個客人敢上門。
有些場子迫於壓力,不得不選擇關燈停業,希望差佬哪天掃盡興了,能大發慈悲,放他們一馬。
百匯酒家,二樓的包廂裡。
四眼蛇出面做東,把除許歡外的其他三個叔伯,叫到這裡一起吃個便飯。
今天這頓飯的意義非同凡響。
不僅是一會要和蘇漢澤對接場子的睇場事宜,還是宣佈忠信義這個新生的社團,在經歷兩代人的打拼,四十幾年的風風雨雨後,就此宣佈結束。
四個人,在包廂內等著一個年輕的洪興仔到來。
沒有一個人的表情是輕鬆的。
他們雖然一把年紀了,但當年也是在港島各大字頭裡邊,叫得上名號的人物。
沒有了忠信義的庇護,如今卻要眼巴巴的盼著一個後起之秀到來,去打理他們的場子。
不得不感嘆一聲物是人非,歲月難饒人啊!
“魚佬,你和秋哥的那幾家字花檔,抓緊時間清場,洪興的人今天晚上就會過來接手。
至於大家在尖東廣場的這些夜場,我會和洪興那邊先行商量一下。
看看洪興那邊安排過來的女仔亮眼不亮眼,再去決定多久交場子給他們。
大家對我的安排,有沒有什麼意見?”
在忠信義的四個叔伯落座之後,四眼蛇便先聲奪人,做起了計劃安排。
乾瘦的魚佬坐在椅子上,瞥了四眼蛇一眼。
開口道:“我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嘍。
這裡的幾個人中間,就屬我在尖沙咀的地盤最小,場子交給誰睇不是睇。
實在不行,我大不了回觀塘那邊賣魚丸。”
另一個長相略顯陰狠的忠信義叔伯馬秋,則是皺了皺稀疏的兩條眉毛。
冷哼一聲:“四眼蛇,昨天四哥交代我們,讓我們交場子給洪興去睇,就屬你不同意。
怎麼今天就屬你最積極?”
“秋哥,沒辦法,四哥發咗話,哪個敢不去聽?”
四眼蛇訕笑一聲,旋即看向坐在自己左邊,一個身材瘦高,眼神如同鷹隼的老者。
笑道:“邦哥,你有沒有什麼意見?”
“沒有!”
“那好,四哥發咗話,從今天開始,忠信義這塊做了幾十年的牌子,就再也不存在了。
再過少少幾分鐘,等洪興的喪澤過來,大家的場子以後就由洪興去睇。
我提議,大家先一起共飲一杯,算是為我們打拼了這麼多年的忠信義,做一次最後的送行!”
四眼蛇說著舉起了酒杯,幾個人老大有些不情願的碰了一下,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誰的肚子裡都憋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火氣。
馬秋把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摔,率先破防。
“他媽的!想當年一個字頭,幾百號兄弟。
大家在尖沙咀打拼的時候,什麼時候想到一把年紀了,還要指望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後生仔去睇場子?!四眼蛇你搞乜鬼?什麼時候做老闆的,還要親自擺酒去替睇場子的接風了!”
馬秋嘴裡雖然在吐槽,但其實心知肚明的緊。
忠信義這些年起家的步子邁得太大,尤其是在他們這些叔伯選連浩龍上位一來,打起地盤來簡直能用不要命來形容。
忠信義起家雖然快,但在外面樹敵過多。
以至於他們這些叔伯現在不趕緊找個靠山抱住大腿,保不齊差佬放過他們的場子,第二天這些場子,就會被昔日敵對的社團給砸了。
這些場子都是他們這些老傢伙多年兢兢業業攢下來的家業,一磚一瓦都是自己的心血,是自己養老的本錢。
於情於理,四眼蛇擺酒替喪澤接風的作法,其實並不過分。
四眼蛇知道這些人心裡憋著火,當下只是笑笑。
再度替幾人把就斟滿之後,才開口道。
“秋哥,此一時彼一時。
當年大家在尖沙咀這塊地,雖然沒打出什麼大的名堂,但也算是叫得上名號的人物。
但是世事難預料,當初大家選阿龍出來扛大旗的時候,有誰會想到他敢去差館裡頭殺人?大家都一把年紀了,該收火收火,該熄爐熄爐。
誰叫我們腦子沒有四哥那麼醒目,混不出個人模人樣出來呢?”
馬秋揩了揩鼻子,抓起剛倒滿酒的酒杯。
向四眼蛇回應道:“你說得對,年紀大了,現在尖沙咀早就不是我們的時代了!
不得不服老啊!”
……
當蘇漢澤從尖東廣場返回缽蘭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事情的進展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順利。
尤其是四眼蛇,昨天在和許歡面談的時候,對自己接手他的場子還持一副堅定的抗拒態度。
但許歡一番話,好似真的讓他開了竅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