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和聯勝?”
蘇漢澤故作誇張的反問道,但隨後又擺出一副無奈的姿態。
“冚家鏟,樂少你怎麼不早說?我尖沙咀那邊的地盤,已經盡數交到大d的手裡去了。
他的人今晚已經陸續過去接管,現在已經由不得我做主了!”
林懷樂感覺自己現在是越來越琢磨不透蘇漢澤在想些什麼了。
以前肥鄧親自出面作保,要他勻一部分地盤出來給自己壯威,他都不肯。
當時林懷樂只當是蘇漢澤覺得自己在洪興站穩了腳跟,鐵了心要和他們和聯勝對著幹了。
但現在他又莫名其妙跑過來告訴自己,他可以從洪興再度過檔回來,以五十八家尖沙咀場子的代價,換他在深水涉這邊上位。
而且五十八家場子,已經被他盡數交到大d的手裡去了。
他不知道和聯勝現在的話事人是自己嗎?!
林懷樂開始犯難,即便是尖沙咀的場子盡歸大d所有,他還是不敢輕易得罪面前的蘇漢澤。
比起尖沙咀五十八家場子,他更忌憚這個喪仔徹底和大d站到一邊。
現在是他樂少和大d針鋒相對的時刻,任何一方勢力的介入,都可能影響到勝利天平的傾斜。
尤其是蘇漢澤的背後,還站著個能嚇死人的韓賓!
凌晨一點半,金巴喇夜總會的天台上。
蘇漢澤從深水涉回來之後,並沒有去各處場子裡打點,而是選擇去士多店買了兩瓶凍啤酒,鳥瞰缽蘭街的夜色,在天台上自斟自飲。
比起樓下的燈紅酒綠,天台就顯得靜謐許多。
晚風獵獵吹動著蘇漢澤的頭髮,他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只可惜這份安靜,沒多時就被人打破了。
哐當——
隨著天台的鐵門被人粗暴的推開,蘇漢澤不用回頭都能猜到是誰來了。
“蘇漢澤,你是越來越不把我這個大姐放在眼裡了!”
十三妹的話音剛落,蘇漢澤便感覺到她的右手徑直伸向自己的耳朵。
拎著啤酒的蘇漢澤趕緊堪堪躲過,回頭朝十三妹笑道。
“大姐,什麼都別說了。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肥鄧的死跟我可沒有關係,你沒看新聞啊?
差佬那邊都定性了,他個撲街是死於煤氣中毒!”
“那你和我解釋清楚,你今晚去深水涉,同和聯勝的話事人講你要重回和聯勝是怎麼回事?!”
從十三妹的慍怒的臉色不難看出,她這次是真的動氣了。
對此十三妹只得把啤酒瓶放落在地上,耐心的解釋道。
“大姐,記得我當年剛輟學,準備出來混的時候,你就在大伯的麻雀館和我說過。
既然選擇出來混,就一定要出人頭地!
如果給人當一輩子細佬,不如老老實實學門手藝,過正常人的生活!這話你還記不記得?”
“我是記得,但這不是你一聲不吭,選擇回到和聯勝去的理由!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在反覆橫跳?出爾反爾,兩個月不到從老社團跳到新社團,又從新社團回到老社團,叫外邊的人怎麼看你?”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大姐,我們來說點現實的!
我問你,如果我在洪興一直混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像你一樣,做到揸fit人的位置?
洪興現在十一個揸fit人,如果不死掉一個兩個,我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的出頭?
現在就有這樣一個機會擺在面前,我和林懷樂已經談妥了。
只要你點頭同意放我回和聯勝,我馬上就可以是深水涉的揸fit人!”
“你個蝦頭!深水涉是什麼地方你還不清楚嗎?去那種地方做揸fit人,還不如留在缽蘭街做個馬伕!
我知道你年輕氣盛有拼勁,但飯總歸要一口一口吃!
江湖上大把三四十歲才出頭做揸fit人的,就連你姐夫,也是二十八歲才被蔣先生挖過來在葵青坐鎮!
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好急的!”
“大姐,你說錯了,出頭要趁早!
我沒耐心等個十年八年,機會來了,就要抓住,你不要勸我,這次我絕對不可能聽你的!”
“你個衰仔,越來越長本事了?!”
十三妹一時語塞,氣急攻心之下,乾脆再度上手,揪住了蘇漢澤的耳朵。
只是這一次不同以往,蘇漢澤一改往日同十三妹嬉笑打鬧的習慣,不躲不閃,任由十三妹把自己耳朵拽的通紅。
身板紋絲不動,目光卻帶有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十三妹也愣住了,手跟著鬆了下來。
接著就是一聲嘆息,茫然地靠在了天台的護欄上。
“阿澤,你這樣做,有考慮過後果沒有?”
“什麼後果?”
“你執意要回和聯勝,去做你的揸fit人,有沒有想過林懷樂是不是真心的?有沒有想過你剛在洪興扎職紅棍,就這樣一聲不吭的走了,會讓蔣先生很沒面子?
自家人這邊暫且就不說了,失去洪興的庇佑,你覺得你能在揸fit人的位置上坐多長時間?
還有,大姐能耐有限,到時候是保你還是不保你?”
面對十三妹一連串的提問,蘇漢澤只是勉強的笑了笑。
他還是沒法和十三妹去解釋太多。
只能回答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果我馬失前蹄,大不了再跑一回路就是了!”
“你也飽受過顛沛流離的折磨,我問你,做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真的好嗎?!”
十三妹這番扎心的提問,讓蘇漢澤微微一愣。
隨後蘇漢澤正色,決定用一種十三妹能聽懂的方式去回答她這個問題。
“大姐,正因為我經歷過無家可歸的苦楚,我才不甘心就這麼渾渾噩噩下去!你該知道,即便我現在的名頭在港九響亮的很,但外人談論起我來,都只說韓賓是我的姐夫!
其實我一直很憧憬一件事情,什麼時候賓哥和別人講數,也會說上一句,我是他老人家的妻舅,要賣我個面子?!”
十三妹陷入了沉默,二人一左一右靠在天台的護欄上,感受著晚風的薰陶,皆是無言。
良久之後,十三妹才再度開口,語氣已經放緩了不少。
“阿澤,其實你的命比我更苦一點。
比起你來,我好歹還有個老爸照應我到十八歲。
雖然你是從小跟著我一起長大的,但我也知道,我老爸吹水達,對你這個侄子畢竟不能像對待親兒子一樣。
但是你知道嗎?我和你雖然是堂姐弟,我卻從來都是拿你當親弟弟一樣對待。
我十三妹的親人本來就不多,現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就只有韓賓和你了。
所以我不想看到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剛才說我不能撐你一輩子,你是認真的嗎?大姐別的不敢說,有我一口吃的,就絕對有你一口吃的。
不過你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大姐也只能交代一句話給你。”
說完十三妹自嘲式的笑笑,拍拍蘇漢澤的肩膀。
用最柔和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讓蘇漢澤感動不已的話。
“不管遇到什麼困難,記得回來找大姐!”
重活一世,蘇漢澤對家這個概念,一向是可有可無的。
是十三妹一直無言的陪伴在他身邊,以大姐的身份,默默地照顧他。
讓他切實的感覺到一份家的溫暖。
也是這份溫馨的親情,不至於讓他太癲,不管做什麼,還有番瞻前顧後的考慮。
一份由衷的笑容自蘇漢澤臉上洋溢而出,他順勢也把手搭在十三妹的肩膀上。
答道:“大姐,這麼煽情可不像你的脾氣。
我是去做揸fit人,不是趕著去送死,你能不能開心一點?”
翌日上午十點,太平山半山別墅區。
蔣天生坐在自己的書房裡頭,埋頭整理著一份合同。
坐在他身後的是洪興的管數陳耀,此時正一聲不發,聽著蔣天生的安排。
“阿耀,馬來的這個拿督,在檳城的勢力可不小。
雖然和他做的是果欄的生意,但也不如小覷,和他搭上了關係,以後我們在南洋的生意,說不定還能更上一層樓。
還有,下次讓堂口的人和這些上層人士談生意,我拜託他們穿套整齊些的西裝,把那些花花綠綠的紋身遮蓋起來,不要帶些不三不四的小弟去現眼!
都什麼年代了?擺黑社會的派頭,上得了檯面嗎?誰還鐘意和打著社團派頭的人做生意?上次菲律賓那筆五千萬的酒店合同,就是這麼搞砸的,我不想看到這種再發生!”
“知道了蔣先生,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了!”
面對蔣天生一連串的吐槽,陳耀只是用一句簡短的話語進行回答。
作為一個合格的管數,他此刻也只能這麼去回應自家的龍頭老頂。
直到蔣天生把新簽訂好的合同收起,陳耀才堪堪開口。
“蔣先生,這麼早來找你,其實還有件事情想要告訴你。”
“什麼事?”
“十三妹的那個堂弟,今天早上已經被十三妹從社團海底冊上除名了。
還有,他向韓賓那邊借了隊人手,準備上位和聯勝深水涉堂口的揸fit人了!”
“有這種事情?”
蔣天生的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隨即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和聯勝昨日話事人換莊,一天之內死了兩個叔父輩,其中還有主心骨鄧威。
我是越來越看不透這個喪澤了,他到底在搞些什麼?”
嘀咕完之後,蔣天生看向陳耀,開口問道。
“前段時間,我還因為喪澤的事情去和鄧威飲過茶。
十三妹不和我打聲招呼,就把這個喪澤從社團除名,是不是有些太不尊重我了?”
“蔣先生,十三妹早上已經和我透過電話了。
她說喪澤不想因為和聯勝的事情,替洪興招惹上麻煩。
還有,她下午會專程來太平山一趟,當面和你解釋清楚這件事情的原委。”
“呵呵,這個喪澤用我們洪興的人打下的地盤,去換他在和聯勝做個揸fit人。
到頭來還要說是為我們洪興考慮,我看他們缽蘭街的人,確實是有些太不懂規矩了!”
蔣天生語氣雖然平淡,但任誰也聽得出來,這個一向和煦的洪興龍頭,此刻心中已經不滿到了極點。
陳耀沒敢去接話,作為一個合格的白紙扇,他很清楚這個時候蔣天生如果不主動問起,自己老老實實保持沉默就對了。
讓陳耀感到意外的是,蔣天生並沒有就這個問題過多和自己探討下去。
反而是話鋒一轉,招呼道。
“你不說和聯勝我還差點忘記了,一會你替我送兩個花圈到鄧威的靈堂上去。
告訴和聯勝的人,等我抽出時間來了,再親自去肥鄧的靈堂弔唁!”
“好的蔣先生!”
蘇漢澤帶著尖沙咀五十八家場子的訊息,一時間在洪興內部不脛而走。
其中收到這則訊息最顯激動的,就是銅鑼灣的大佬b。
他此前一直有意踩進缽蘭街,但懾於韓賓的勢力,以及蔣天生一直不開口表態,故而一直沒有遂願。
現在他終於覺得機會來了。
不和龍頭打聲招呼,就帶著社團的地盤過檔,這在江湖上屬於大忌。
哪怕這些地盤是蘇漢澤自己打下來的!大佬b只覺得這一回機會難得,順勢把十三妹從缽蘭街拉下馬也不是沒有可能!
於是大佬b打聽到蔣天生在中環的海盛酒店和人談生意之後,午飯都來不及吃,便匆匆招呼馬仔開車,送自己去到了中環。
下午一時許,蔣天生在海盛酒店八樓的餐廳陪同馬來的拿督用完餐,便準備下樓親自開車,送馬來的貴賓去大嶼山機場趕航班。
一行人相談甚歡,在下了電梯來到一樓之後,陪同在拿督身邊的蔣天生忽然聽到有人喊了自己一聲。
循著這聲熟悉的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蔣天生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大堂前臺,滿臉諂笑的大佬b。
此時的大佬身穿一套黑色緊身背心,身上花花綠綠的紋身招搖的顯露在外邊。
脖頸上套著一條足有拇指粗細的金鍊,搭配他那膀大腰圓脖子粗的身材,就差把‘不好惹’三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和蔣天生一起下樓的拿督也注意到了大佬b,當即停下腳步,朝蔣天生問道。
“蔣先生,你的朋友?”
“一個公司的朋友,拿督您先上車,我一會就到。”
略顯尷尬的蔣天生招呼自己的保鏢先送拿督出門候車,隨後快步走到前臺,看向大佬b道。
“阿b,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有什麼事情嗎?”
大佬b自然是注意到了蔣天生的神色變化,當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頭。
“蔣先生,我是不是打擾你和客人談生意了?”
“打擾倒不至於,不過這位客人,是馬來的拉古拿督,你過來找我,能不能衣著得體一點?到底有什麼事情?一會我還要送客人去機場!”
“倒也沒什麼急事,就是缽蘭街的喪澤,今天早上……”
“行了我知道了!”
蔣天生意味深長的看了大佬b一眼,隨後指了指身後的電梯。
“去八樓找服務生,讓他帶你去天香閣茶包,這個茶包我還沒有退掉!等我送完客人,再回來找你聊這檔子事情!”
“哦!那我現在上去等你。”
大佬b非常識趣的點了點頭,隨後往電梯口趕去。
約莫兩個小時之後,蔣天生回到了海盛酒店,如約在八樓找到了大佬b。
此時的茶包已經被大佬b喚人打掃乾淨,古香古色的茶桌上,正咕咚煮著一壺茗茶。
整個屋子裡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茶香。
看到蔣天生進門,大佬b又忙前忙後,親手為蔣天生斟茶倒水。
等蔣天生拿起茶杯喝完一口,大佬b才坐定在沙發上,一臉恭謙的望著蔣天生。
開口道:“蔣先生,喪澤又過檔去了和聯勝。
他現在不得了啊,在我們洪興鍍完金,回去就直接被樂少賞了個揸fit人!我看他是完全不把我們洪興放在眼中!”
蔣天生還端著那杯熱茶,神情平靜,望著大佬b的眼睛。
問道:“阿b,我一向是信任你的。
老實說,十三妹的人搞出這種事情來,我也很不開心。
你和我直說好了,如果你是我,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蔣先生,我哪夠資格替您打主意啊!”
“不要緊,你現在想什麼就說什麼!”
“那我直說了啊!”
沒有片刻猶豫,大佬b旋即侃侃而談道。
“蔣先生,我先說句公道話,我們洪興能在這十幾年裡越做越旺,韓賓確實是出了不少的力。
但是我也早就說過,洪興是蔣家的洪興,不是他韓賓的洪興!
這些年韓賓倚仗自己的勢力,一連串扶植了他兩個弟兄分別在屯門,九龍城上位。
恐龍和細九有本事,我沒什麼好說的。
哪怕是韓賓的老婆十三妹,也是蔣先生您親自提拔上位的,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不過蘇漢澤一個小小的飛仔,搭著韓賓這層關係,在油尖旺攪風攪雨!現在更是一聲招呼不打,帶著社團的地盤就過檔去了和聯勝,他哪來的這個膽子?這份底氣?還不是覺得背後有韓賓撐腰,連蔣先生你都不放在眼裡了!”
大佬b越說越來勁,一口氣講了一大堆,尤覺得不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