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家a貨工廠,便是由他在打點的。
早先黃潤髮這些老闆已經出面找他聊過了,所以他選擇站到蘇漢澤那邊,並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
有人搭腔了,那氣氛瞬間就被烘托起來了。
接下來說話的是青衣那邊負責帶契女的麻甩,他早年是睇場出身,在一次社團衝突中,被人挑斷了右手的手筋。
是大d給他條路走,讓他從一名打仔轉型去做馬伕,這人對大d一向是非常感激的。
當下便出面反駁花仔榮的說辭。
“屌你老母的花仔榮!你知不知道大d哥是誰砍死的?是飛機啊撲街!現在喪澤堂而皇之收飛機做細佬,放話出來要撐他。
你信誓旦旦讓喪澤接手荃灣,不怕人家罵我們荃灣上下這群人無良?!”
“喂麻甩,話也不能這麼說,大d哥這次做的確實有些不厚道的。
他說要搞新和聯勝,帶著整個堂口和社團開打,我們跟也跟了,也算對大d哥仁至義盡了。
現在社團找刀手做掉他,也沒有什麼不符合規矩的地方。
大佬死了,我們這些做小弟的總歸還是要吃飯的嘛,不如和社團低頭認錯,叔伯們肯定不會為難我們這些做細佬的!”
有想過安生日子的,也開口表率,現場一下子議論紛紛,變得好不熱鬧。
直到爭論了大半天,也沒有爭論出個所以然來。
最後還是長毛出聲,制止住了這場毫無意義的爭論。
他現在是搞清楚了,荃灣這些人,雖然就要不要讓喪澤進場爭得面紅耳赤,卻都非常有默契的對另起爐灶閉口不談。
能做大d這麼多年頭馬的長毛,顯然也是個懂得審時度勢的角色。
他當下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花仔榮,荃灣這些兄弟中,屬你搵錢最多。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同意讓喪澤進場嗎?和聯勝這麼多堂口,換一個堂口來接手荃灣不行?
又或者說我們給社團施壓,自己在荃灣選一個出來不行嗎?!”
聽到長毛問起,花仔榮眉頭緊鎖片刻,旋即把心一橫,決定實話實說。
“長毛哥,你跟大d哥時間最長,最受他器重。
荃灣這些年是怎麼做起來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不是我花仔榮不夠情誼,我把話說明白些吧!大窩口那幾家工廠,全靠潮州的黃老闆在背後支援,才能一年做的比一年旺。
昨天黃老闆已經出面找過我了,他說和聯勝這麼多堂口中,他最看好的就是喪澤。
如果喪澤不在荃灣,以後我們荃灣這邊出的貨,就自己去找渠道。
撲街,沒有這些老闆出面,我們的貨連海關都過不去!
我支援喪澤進場,也是為了保住兄弟們的飯碗啊!”
“飯碗飯碗,我麻甩的這群契女,可不會因為喪澤不過來,就沒有生意做!
你花仔榮也是個天大雷收的貨色,大d哥瞎了眼,才會把大窩坪那麼多生意交給你去打點!”
“麻甩你少來!沒有這些工廠搵的錢養精壯荃灣這些打仔,你在青衣早被其他社團趕下海了!
還生意,只怕到時候連個跟你的契女都沒有,不如拉你老母出來做生意好了!”
眼見麻甩一而再再而三拆自己的臺,花仔榮也不慣著他,當下話說的極為難聽,此舉也惹惱了麻甩。
“你講乜?想死了是不是?”
“我挑,放在五年前你手筋沒被挑斷的時候,我還怕你三分。
你一個四肢不全的殘廢,也敢和我叫板?今晚我就帶人去你的場子,點你那邊幾個契女,再找班人把你摁在旁邊,我邊屌你契女邊教你怎麼做人都沒問題啊!”
“撲街!我就算廢了隻手,收咗你的皮還是沒問題!”
……
“好了!都是自家弟兄,這個節骨眼上起什麼內訌?!”
眼見二人要打起來了,長毛一聲怒吼,總算是徹底鎮住了兩人。
他一改平日恭謙有禮的形象,怒視麻甩道。
“麻甩,你給我坐下!還沒輪到你說話!”
麻甩冷哼一聲,憤憤然坐了下來。
緊接著長毛又長嘆口氣,看向了花仔榮。
“花仔榮,那些老闆真的是這麼和你說的?”
“千真萬確!長毛哥,我們荃灣哪怕是一條狗,吃的都比其他八個堂口的泊車仔都要好。
沒有這些老闆支援,只怕我們荃灣用不了半年,又會淪落成一個三流堂口了!
難道兄弟們還真的想繼續過從前的日子嗎?為了快巴掌大小的泊車坪,去和其他社團的人打得頭破血流。
一年到頭,交完揸數養完小弟,到手的錢去夜總會瀟灑一次,都會忍不住心疼!這種日子你們誰想過?我不想過了!”
花仔榮一番話說得真切,就連剛才一直和他頂著乾的麻甩,聽到這番話也只是把頭別到一旁,不去做任何反駁。
因為他說的都是實話。
荃灣這個地方,比不得油尖旺那種風水寶地。
本來油水就不足,旁邊偌大的葵涌碼頭,還沒有自家的一畝三分地。
失去了這些老闆的支援,他們也就只能做做代客泊車,馬欄雞竇,地下字花檔這些傳統的社團生意。
還要面紅耳赤的去和其他社團去爭,去搶,才能保證勉強有口飽飯吃。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在座的都是熬出頭的古惑仔。
花仔榮說的事情,和他們利益相干,非常相干!
死一樣的沉默,已經叫長毛徹底打定了主意。
“其實我的意思,和花仔榮差不多。
如果大d哥是死於江湖仇殺,我長毛肯定第一個出面,和那人死磕到底。
不過和聯勝的家醜我現在也不和你們提起了,大家對大d哥一份心意,也算是都盡到了。
活著的人還是要把日子繼續過下去,我決定明天找個時間,親自去深水涉請喪澤過來主持大局。
你們中間有誰願意跟我一起去的,舉手表決!”
話音剛落,長毛已經做出表率,第一個把手舉了起來。
花仔榮緊跟其後,陸陸續續,所有人都把手給舉齊。
一切似乎都在往風平浪靜的方向發展。
有了這些老闆的支援,蘇漢澤不費吹灰之力,帶著自己的人順利開進了荃灣。
在長毛的帶頭下,荃灣各檔口賬本,海底冊依次交到蘇漢澤手中。
話事人這邊,儘管火牛被一眾叔父輩瞧不上,但迫於形勢,也只得先把火牛推上去坐鎮,穩定好局勢再說。
一場鬧劇,眼看到此就要停歇。
就在眾叔父輩以為塵埃落定的時候,殊不知一場更大的暴風雨,正在悄然朝和聯勝迫近。
七月初,港島的天氣已經是燥熱不堪。
這天下午,蘇漢澤剛在荃灣的a貨工廠親自去審查了一批a貨的樣板,卻發現由自己接手後的這幾家a貨工廠,生產出的產品質量完全不達標。
車間的半成品貨櫃處,蘇漢澤手握一隻高仿的‘阿瑪尼’手提包,一臉嫌惡的丟在一個車間負責人面前。
同時語氣頗為不悅的訓斥道:“我聽說大d哥在的時候,這幾家a貨工廠連精仿的勞力士手錶都做的出來。
現在是什麼情況?你好好看看你們造出的是什麼東西,就這麼一款手提包,上面全是褶皺我就不說了,你拿起來好好聞聞,還有一股刺鼻的化工藥水味!這種包拉到南洋去,能賣到兩百美刀一個的話,我當場把這個包給吃了!”
由於負責車間技術的主任,並不是社團成員,蘇漢澤也不便把話說得太重。
但這幾家a貨工廠,是荃灣最大的偏門收入來源,到自己手裡,只能造出這種劣質的殘次品,那就是在砸荃灣的飯碗!所以蘇漢澤的言語雖然剋制,但威脅的意味同樣不言而喻。
技術主任耷拉著腦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的挎包,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不敢抬頭和蘇漢澤對視。
只得木訥答道:“蘇先生,雷先生(大d)以前對技術把關非常嚴格的。
哪怕是一條高仿沙灘褲的圖紙,他都不輕易讓人過目。
我只在這邊學了個皮毛,這次被趕鴨子上架,實在是難以挑起大梁……”
“既然挑不起這副大梁,那就不要挑!
荃灣這些工廠的產品圖紙以前是由誰負責的?”
“蘇先生,是北角的溫斯頓,他在義大利進修過,有不少a貨行業的熟人,不少名牌的仿製工作,他都能做到以假亂真的程度。
他以前是我的師傅,不過自從雷先生去世之後,他就不在這邊幹了……”
“他去哪裡了?”
“不知道啊蘇先生!”
面對這個半桶水的答覆,蘇漢澤頓感惱火。
他一把揪住面前這個車間主任的衣領,臉色開始變得逐漸慍怒。
“聽著,我接手荃灣這些工廠之後,給你們每個人都漲了薪,加高了提成。
尤其是你這個四眼仔,我記得很清楚。
當初我問你有沒有能力把這幾家工廠繼續替我經營下去,你望著桌上的銀紙可是信心滿滿的回答可以。
現在告訴我你本事不如你的師父,你知不知道我這批原料採購回來,花了多少錢?!”
車間主任艱難的嚥了口唾沫,顫抖著答道:“知道……蘇先生這批原材料,一共花了三百二十萬港紙……”
“知道我這三百二十萬砸出去,夠買你幾條命了嗎?!”
“冇啊蘇先生!”
四眼仔兩腿一軟,當即跌倒在地。
他當初鬼迷心竅,跟著自己師傅做了幾年的沙灘褲,牛皮帶,再加上蘇漢澤當時許諾給他開出三萬港紙的月薪,以及每批結付貨款百分之七的抽成,居然鬼使神差把這個差事接了下來。
直到他發現自己配製好的鹼性藥水,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牛皮泡成自己師傅達到的那種效果的時候,他才意識到壞事了。
蘇漢澤蹲了下去,再度撿起那個粗糙的手提包,用其拍了拍車間主任的腦袋。
獠牙畢露道:“你放心,在完成南洋的這筆訂單之前,哪怕你自己想死都沒有機會。
我給你兩天時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把你師傅找出來見我。
如果耽誤了下個月出貨的工期,我保證你一定會死的很難看!”
撇下這句話,蘇漢澤調頭離開了嘈雜的車間。
工廠外邊的貨倉門口,惴惴不安的花仔榮在看到蘇漢澤出來之後,趕緊迎了上來。
“澤哥,實在是對不住,四眼成說他能夠搞定這批貨的,我當時抱著僥倖心理,就準備讓他試試看……”
“所以你這一試,就把我上百萬的材料打水漂了!花仔榮,你知不知道這些老闆很難搞定的?還是說你想繼續回到大街上,去守著咪表做代客泊車?”
面對蘇漢澤不冷不熱的拷問,花仔榮一時間冷汗直冒。
但還是小聲為自己辯解道:“澤哥,大d哥以前就不讓我們接觸核心技術層。
還有四月成,他之前跟著他師傅,生產的貨都沒有出過什麼岔子。
我也不知道他師傅把技術藏得那麼深,連跟了他十幾年的徒弟都留上一手……”
“行了不要廢話了,一款皮包就出這麼多毛病,那些手錶,名牌跑鞋要做出什麼鬼樣,我都不敢去想!
從現在開始,我給你們這邊先放兩天的假,工廠全部暫時停工!你去給我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把之前替大d做事的那個溫斯頓給我請回來。”
蘇漢澤交代完,稍加思索一下,趕在花仔榮點頭應允之前又補充道。
“如果人找不回來,這邊的生意以後你也就別負責了!”
“瞭解!澤哥,我一定把人找回來!”
鈴鈴鈴鈴——
在花仔榮信誓旦旦回覆的時候,蘇漢澤掛在腰間的電話響起。
摁下接聽鍵,大頭的聲音從裡邊傳了過來。
“澤哥,現在方便講話嗎?”
“方便,有什麼事情?”
“也不是什麼大事,是這樣的。
你之前不是在油麻地那邊,安頓了一對母子,叫黎婉的那個,讓我沒事多加照顧一下她嗎?是這樣的,那個女人出事了!”
“說清楚點,出什麼事了?”
蘇漢澤眉心不由得一緊,黎婉是他放話出去罩著的人,他很誰敢在自己意氣風發的時候,選擇去找這個女人的麻煩。
大頭在電話那邊答道:“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澤哥你清楚的,油麻地果欄那邊油水並不是很足,所以一條街,幾個社團都摻和在裡邊做些生意。
昨天有幾個東星的細佬去黎婉店裡買些水果醒酒,結果一堆蕉裡吃出了幾個爛的。
你也知道的嘛,這些毛都沒長齊的撲街仔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找茬的機會。
於是東星這票人就提著買來的蕉去黎婉店裡找茬。
本來黎婉打算是賠錢息事寧人了事的,東星這群狗東西一看捏到了軟柿子,乾脆得寸進尺,讓黎婉每個月交兩千蚊的茶水費到他們檔口去。
結果黎婉情急之下,就報了你的名字。
這不報不要緊,一報連帶著店都讓這群撲街給砸了。
澤哥,他們是在打你的臉啊,所以我才打個電話先諮詢一下你,看看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先。”
蘇漢澤的目光開始變得陰森。
但他還是不動聲色朝電話講道:“既然他們是衝著我來的,你就不方便打著洪興的招牌,去替黎婉出頭。
先去果欄那邊幫我照看好這對母子,晚點我會來那邊一趟。”
“瞭解!”
晚七點半,油麻地果欄。
一處佔地面積不過十幾坪的水果店門口,大頭正帶著幾個馬仔,蹲守在門口抽菸。
黎婉則是一臉憔悴,在水果店內收拾著一筐筐碼放整齊的果品,看樣子是準備提前打烊歇業了。
店門口半拉的捲簾門下方的牆壁上,還有著一大片炙烤的焦黑。
顯然黎婉的店不止被人給砸了,東星的人還放火燒了她的鋪面。
但店內卻已經收拾的整整齊齊,這個細心勤奮的女人,早已習慣在煎熬歲月中品嚐形形色色的苦楚。
爛命華用命換來的安家費,彷彿並沒有讓她辛酸的生活有過過多的起色。
看到蘇漢澤過來了,大頭匆忙起身,指了指水果店裡頭,低聲道。
“澤哥,一下午都沒什麼生意了。”
蘇漢澤點點頭:“在外邊等我,我進去找她聊幾句。”
在蘇漢澤步入店內之後,黎婉先是微微一怔,隨後放下手中的一筐菠蘿。
趕緊招呼道:“蘇先生,我去替你洗幾個水果!”
“不用了,說正事吧。
把今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我答應照顧你的!”
環顧逼仄的店鋪,蘇漢澤最終選擇從牆角拉出一個閒置的果框,拍了拍上面的塵土,坐在了上面。
黎婉有些顧慮的走到蘇漢澤身邊,搖了搖頭。
“蘇先生,不要緊的,我不想得罪他們……”
“你不想得罪他們,可你今天卻報了我的名字!
黎婉,你可能不知道,一個半月前,我在尖沙咀一代打爛了東星的一個堂口。
現在這件事哪怕你想息事寧人,只怕東星的人也未必肯善罷甘休。”
蘇漢澤的一番話,瞬間叫黎婉沉默不語。
一時間神情捉摸不定,也不知道是後悔自己當初不該報出蘇漢澤的名號,還是在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蘇漢澤摸出支菸,自顧自點上。
隨後開口問道:“水果店生意還不錯吧?”
“還可以……上個月月底盤下的鋪面,每天除掉開支,生意好的時候還能有個三五百的進賬。”
“新店開業不到一個月,能賺到三五百已經很不錯了。”
蘇漢澤先是心不在焉的附和一聲,隨後撿起地上一個精裝的果籃,向黎婉問道。
“這個果籃是你編的?”
“蘇先生,女人家總要會點手工活才行。
平時我守在店內,除了打點生意照顧兒子之外,閒暇時間其實很多。
空閒下來,我就會自己編點果籃,搭配一些好果賣出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