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鈴——
擺在在擋風玻璃後面的一個二手電話,此時很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為首的疤臉一把抓過電話,摁下接聽鍵後,並未吭聲。
電話裡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二樓,金喜閣包廂。
如果你們用不慣短槍的話,我建議你們在樓下多等一等!搞這麼招搖,我怕你們到時候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西貢碼頭,把船和錢準備好。
二十分鐘後見!”
疤臉聞言,直接結束通話了電話,對著車後座的同伴使了個眼色。
二人便一前一後走下了車,在幾個零散路人驚詫的眼神中,肆無忌憚的提著兩隻八一槓,大步往夜總會里頭走去!
在調查科負責了這麼多年軍火專案的尤佳鎮,這些年盯過的軍火大案不可謂不少。
但她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明目張膽,帶著長槍從自己面前走過。
如果不是出於職業的敏感,讓尤佳鎮當既聞到了刺鼻的槍油味。
她甚至會懷疑這兩個人掏出來的,其實是兩把無關緊要的玩具槍。
此時此刻,亞洲最安全的城市,在尤佳鎮眼裡徹底成為一個笑話。
強烈的職業素養感,讓她第一時間居然不是去尋找支援,而是選擇從腰後摸出點三八制式手槍。
子彈上膛,準備憑藉一己之力,制服兩個即將踏進夜總會的槍手。
她絕不允許在自己的目擊範圍內,有任何的槍擊案件發生。
哪怕匪徒的子彈響起一聲,也是對她這個調查科高階督察的侮辱!
“不許動,丟掉武器,雙手抱頭蹲下!”
突如其來的暴喝,讓兩個槍手微微一怔,旋即緩緩轉過身來。
但二人眼神不見一絲慌亂,其中一個疤臉,還尤為不爽的皺了皺眉。
過度的冷靜,換來的是尤佳鎮的慌張。
這比起她坐在辦公室內指點江山不同,身為o記c組的負責人,她更清楚自己手中的這支點三八,比起那兩條八一大槓來,顯得多麼可笑。
“蹲下!”
就在尤佳鎮和兩個槍手電光火石的對峙之際,蘇漢澤從夜總會里頭跑了出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門口兩個和尤佳鎮對峙的槍手,冷不丁看到了泊車坪的麵包車內,有名槍手已經從駕駛位探出腦袋,手中握著一支黑星手槍,槍口正對準尤佳鎮的後腦勺。
當下蘇漢澤顧不得許多,尤佳鎮的忽然造訪,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如果讓這兩個槍手把尤佳鎮打死在自己睇場的夜總會門口,那他算是跳進黃河都沒法洗清了。
戲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演下去。
這三個大圈仔,並不知道請他們出手的幕後老闆,其實就是他們要殺的人。
蘇漢澤這一聲吶喊,讓尤佳鎮意識到了什麼。
當她屈膝蹲下去的那一剎那,一顆子彈便在她頭頂呼嘯而過。
尤佳鎮甚至能感覺到子彈帶起的氣旋,掠過頭皮的輕快感,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與此同時,蘇漢澤已經悍然出手。
在尤佳鎮面前,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把早已準備好的傢伙拿出來。
好在兩個大圈仔離他的距離夠近,趁著二人的注意力還在被尤佳鎮吸引的途中,蘇漢澤已經順勢伸手去奪疤臉的槍支。
兩個大圈的專業素養非常之高,但在蘇漢澤非人哉的速度之下,疤臉也未能及時反應過來。
他此時正舉起手中的槍口,準備把剛才堪堪躲過一劫的尤佳鎮,再度補上一槍。
噗嗤——
是匕首刺入頸動脈,鮮血噴湧而出的聲音。
在搶奪這隻沉重的八一槓的時候,蘇漢澤已經順手把一柄匕首刺入了疤臉的頸部。
“明哥!”
剛才發生的一切,好似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蘇漢澤的奪過槍支的右手已經抬起,指向了剩餘這個大圈仔的腦袋。
這三個大圈仔,他是斷不可能留下活口的。
但泊車坪那邊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有子彈擦過蘇漢澤的手臂掠了過去。
同時現場的幾人聽到泊車坪那邊負責揸車的大圈仔喊道。
“把槍放下,不然我一槍打死她!”
蘇漢澤側目望去,發現尤佳鎮已經被揸車的矮個子,用一把黑星手槍指著腦袋。
蘇漢澤現在出手,可以把身邊這個大圈仔打死無疑。
但他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打死身邊這個大圈仔的同時,從黑星手槍的槍口下救下尤佳鎮。
此刻的尤佳鎮,早已沒有了往日那邊高高在上的姿態。
被冰冷的槍口抵住腦袋,只要是個正常人,就不可能抑制得住內心最真實的恐懼。
她用一種複雜的眼神與蘇漢澤的目光進行了一番碰撞,但蘇漢澤很快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哐當——
他的動作並未停歇,揮舞起手中的槍支,便重重砸在了那個大圈仔的頭上。
緊接著蘇漢澤一腳將身邊這個大圈仔踹在地上,舉起搶槓,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挾持住了這個大圈。
同時對挾持尤佳鎮的大圈仔喊話道。
“放人,我可以給你們條活路走!”
“阿鬼,不要相信他!開槍打死他們,你走不要管我們!”
被蘇漢澤踩在地上的大圈仔還在拼命吶喊,蘇漢澤不由得皺眉。
這些爛命仔骨頭真的硬,哪怕被人用槍抵住腦袋,第一時間想到的也不是求饒。
而是想著怎麼去儘可能的拉人下水。
難怪在港島這邊,一說起大圈幫三個字,不管是差人還是社團,個個腦殼都覺得發瘟。
挾持尤佳鎮的阿鬼神色有些複雜。
他並沒有自己兩個兄弟那種悍不畏死的底氣,當下見到疤臉已經被捅死在地上,早就心生怯意了。
但面對自己同伴的嘶吼,他一時間又拿不定主意。
以至於在矛盾中,其握住黑星手槍的雙手在不斷髮抖,彷彿隨時都會走火,打碎尤佳鎮的腦袋一般。
兩夥人都挾持了人質在手中,誰都清楚只要自己放下槍支,對方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就在短暫的對峙途中,尤佳鎮一番話徹底把這個挾持他的大圈仔激怒。
“尖沙咀這種地方,只要出現槍聲,警察三分鐘內就會趕到。
我勸你們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放下槍支投降,還能留條命在!”
“我放你媽啊!”
摁住尤佳鎮腦袋的大圈瞬間惱火,他把槍口死死抵著尤佳鎮的腦袋,作勢就要扣動扳機。
千鈞一髮之際,蘇漢澤不敢有任何遲疑。
他故意賣了個破綻,讓被自己踏在地上的大圈仔有了可乘之機。
同時手中的槍口迅速對準阿鬼那邊,扳機扣動,阿鬼的後腦勺頓時炸起一片血花。
鮮血簌簌掉落在地,尤佳鎮一個激靈,慌忙躲開阿鬼倒下來的屍體。
撲通——
在避開阿鬼倒下來的屍體之後,尤佳鎮忽然瞪大眼睛,指著蘇漢澤的身邊。
“小心!蘇漢澤,留個活口!!”
剛才被蘇漢澤挾制住的大圈,此時已經拾起被打落在地的長槍,作勢要朝蘇漢澤打來。
只可惜,蘇漢澤怎麼可能沒有留意到他的動作。
他無視了尤佳鎮的,抬手就是一槍,正中阿江的腦門。
前後不到一分鐘,金利來門口便平添三具屍身。
尤佳鎮皺眉,先檢視了一下剛才挾持自己這個大圈仔的情況。
隨後快步走到蘇漢澤的身邊,仔仔細細對另外兩具屍身做了一番檢查。
發現三人全部被蘇漢澤一擊斃命,不由得大為惱火。
她收起自己的點三八手槍,站到蘇漢澤面前。
指責道:“怎麼搞得?不是讓你留個活口嗎?
你把人全部打死了,叫我怎麼查他們的底?!”
啪——
尤佳鎮話音剛落,蘇漢澤冷不丁一個耳光就甩在了其左側臉頰。
猝不及防的尤佳鎮直接被這一耳光打懵。
她捂著被打紅的右臉,難以置信地看向蘇漢澤。
“蘇漢澤,你敢打我?!”
“賤人!老子救了你條命,打你一耳光怎麼了!”
蘇漢澤丟掉手中的長槍,反手又是一耳光甩在了尤佳鎮左側臉上。
“三八!不是因為你死在我場子門口晦氣,你被人打死我不知道有多開心!”
如果第一巴掌讓尤佳鎮感到猝不及防,那蘇漢澤打來的第二個巴掌,則是徹底讓她大腦陷入一片空白。
她尤佳鎮,從小到大,都是扮演著一個優秀,上進的角色。
不論走到哪裡,都隨處可見對自己的讚美和敬畏之詞。
從來沒有人捨得,沒有人敢大聲指責自己一句。
更何況是這種鼓足氣力,左右開弓的大耳光?
不知道緣何,這兩巴掌,好似開啟了尤佳鎮心中的一扇新大門。
她心裡雖然惱火,但那種火辣辣疼痛之後暗爽的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西九龍警署的審訊室內,東星的白頭翁被拷在審訊椅上,審訊室的冷氣被黃志誠開到最大。
不出三五分鐘,白頭翁就被凍得直打哆嗦。
他吸了吸鼻子,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端著杯熱咖啡暖著身子的黃志誠,終於還是主動開口了。
“黃sir,你有什麼要問的趕緊問好不好?
我年紀大了,身子骨經不起你們折騰。”
黃志誠並未理會他,而是捧著手中的咖啡,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完。
最後把咖啡杯放落在桌上,再慢條斯理從兜裡摸出一塊手絹,擦了擦嘴。
而後才開口道:“我當了快二十年的差了,從來沒有在你們這些矮騾子身上,感受到對我一絲一毫的尊重。
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做事風格真的出了什麼問題,以至於讓你們這些矮騾子這麼不尊重我!”
白頭翁咕咚嚥了口口水,把身子佝僂起來,不由得叫苦道。
“黃sir,我真的沒有派槍手去打喪澤啊!
你是二十年的老警,我在油尖旺這塊地方,也混了快四十多年了。
你摸著良心講話,我像是那種不聽差館招呼的人嗎?找幾個大圈拿著長槍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人,這種蠢事不是痴咗線,哪個會去做!肯定是栽贓嫁禍啊!阿嚏——”
白頭翁說得激動,一個噴嚏打了出來,頓感頭頂上的冷氣孔寒意更甚。
當下不由把語氣再度放軟幾分,開口道。
“黃sir,這麼拙劣的嫁禍,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黃志誠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半晌後一拍桌子,指著白頭翁的鼻子質問道。
“是不是嫁禍我不知道,喪澤的追殺令是不是你們東星搞出來的?!”
“這……”
白頭翁一時間語塞,心中暗道壞事了。
不管那三個愣頭青槍手是誰找過去的,就憑他兩年前對蘇漢澤懸賞的追殺令,黃志誠硬要把鍋扣在他的腦門上,他橫豎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黃sir,我可從來沒有下過什麼江湖追殺令!”
白頭翁回答的有些底氣不足,但矢口否認自己對蘇漢澤下達過追殺令,是他現在唯一能夠選擇的做法。
黃志誠不禁冷笑了一聲。
“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對了白頭翁,有件事情別怪我沒告訴你。
今天晚上在金利來門口,有位o記c組的高階督察受到了槍手的挾持。
這個人是警務處那些長官眼中的紅人,名字叫做尤佳鎮,這個人是出了名的難擺平。
晚點你律師贖你回去,你自求多福好了。
被她盯上,不死也擔保你脫層皮!”
“黃sir,那麼可不可以把冷氣先調小一點?大不了喪澤的事情,我不管了,有什麼你去找我們老頂駱駝啊!”
白頭翁已經開始冷到打哆嗦,他現在要是再搞不清楚黃志誠的意思,那接下來準備迎接警務處怒火的,就是自己了!在白頭翁從警署放回來的時候,油麻地一代的早茶店,已經開始升起了裊裊炊煙。
白頭翁連忙讓接自己回陀地的馬仔下車去給自己買了杯熱奶暖暖身子,隨後連家都顧不上回,直接讓馬仔揸車送自己去洗三溫暖。
這半個晚上他被黃志誠扣在審訊室內,實在是冷得腦殼發暈。
哪怕身上披著兩個從馬仔身上扒下來的皮夾克,白頭翁依舊覺得寒意上腦,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桑拿房內,白頭翁簡單的泡了個熱水澡,便迫不及待地裹條浴巾,鑽進了桑拿房。
馬仔在身後貼心的詢問。
“本叔,一會要不要安排幾個骨妹來幫你正骨?”
“正你老母!司徒過來了沒有?”
白頭翁瞪了馬仔一眼,眼下連呵斥的心情都沒有了。
“過來了,他從灣仔往這邊趕,應該還有十分鐘就到。
本叔,一會看到他,我讓他在樓下等你?”
“不用,看到他讓他馬上到桑拿房來找我!”
白頭翁撂下這句話,便哐噹一聲把桑拿房的門關上。
一個赤裸著上身的馬仔早已在裡邊等候多時,看到白頭翁進門,當即揚起一瓢冷水,往松木椅下面滾燙的鵝卵石上澆去。
只聽到嘶拉一聲,整個桑拿房瞬間被氤氳的蒸汽充斥。
白頭翁坐在松木椅上,享受著滾熱的蒸汽往周身毛孔鑽進去的快感,頓感靈魂都得到了洗髓。
他從未覺得蒸桑拿是這麼愜意的一件事情。
十分鐘後,在桑拿房內伺候白頭翁的馬仔,已經被蒸得面紅耳赤。
悶熱的環境好似要把人蒸熟一般,他感覺再多在裡邊待幾分鐘,自己就要脫水暈倒了。
再看白頭翁,卻一臉頗為享受的表情,正微閉著眼睛,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大佬不發話,做細佬的哪敢聲張。
這個馬仔只在心裡咒罵自家大佬皮糙肉厚,盼他早點過足癮,好讓自己出門透口氣。
噹噹噹——
桑拿房門口響起一陣敲門聲,馬仔如蒙大赦,連忙起身抹了把眼簾前的汗水。
對白頭翁出身道:“本叔,我去看看!”
說著不等白頭翁同意,便飛快跑到門口,一把拉開了桑拿房的門。
站在外邊的,是已經裹好浴巾的司徒浩南。
“本叔,司徒哥過來了!”
“你出去,讓司徒進來陪我聊兩句!”
“好!”
終於解脫的馬仔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看了眼司徒浩南,一步走出了桑拿房,向司徒浩南賠笑道。
“司徒哥,本叔喊你進去。”
司徒浩南點了點頭,進入桑拿房後,順手把門給帶上。
“本叔,這溫度是不是有點高了?”
司徒浩南甩手揮了揮面前的蒸汽,不由得蹙眉。
桑拿房內的溫度灼到他覺得臉龐生疼,瞬間他便明白了剛才那個細佬,為什麼要迫不及待往外邊跑了。
“高了?那就降降溫吧!
司徒,過來說話!”
白頭翁指了指身邊的空位,示意司徒浩南坐到身邊說話。
司徒浩南用手試探了下椅子的溫度,連連擺手道。
“本叔,我還是站著和你說話吧。”
“也好,司徒,今晚發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我想問你,那三個槍手,你覺得是誰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