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佳鎮白了張凱一眼,顯然是對張凱說出這種沒志氣的話感到非常不滿。“張凱,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沒有芽子你就活不下去了?那之前你不認識芽子的時候,不一樣活得挺好嗎?”
“那不一樣的佳姐!”
張凱此刻心亂如麻,忽然鬼使神差的說出一句話。
“佳姐,要不我想想辦法,把蘇漢澤這個撲街徹底搞爛搞臭!
甚至讓他徹底消失!這樣芽子就不會和他糾纏不休了!”
“住口!”
尤佳鎮略帶慍怒的語調,把張凱嚇了一跳。
緊接著,他便看到尤佳鎮用一種訓誡晚輩的口吻對自己交代道。
“張凱,你要時刻記住,自己是一個前途無量的警察!
不要因為兒女情長,讓自己的前途背上不可磨滅的汙點!”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嘛!”
“我會幫你的,近段時間你申請調休,先把心情調劑好了再說。
另外,過段時間有什麼合適的案子,我會安排你和芽子一起去辦,多替你創造和芽子單獨接觸的機會。
你現在這個樣子很窩囊知不知道?別說是芽子,我都看不起你!”
尤佳鎮的話語字字誅心,張凱猛地一個激靈,伸出雙手狠狠地搓了搓臉,迫使自己平靜下來。
最後他認可了尤佳鎮的話,連著點頭應允道。
“我一定調整狀態,讓芽子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我!佳姐,拜託你了!”
好不容易哄走了張凱,尤佳鎮把那杯已經冷透了的咖啡喝完,隨後挽了挽斜披的短髮,跟著也往辦公室外邊走去。
今天她破天荒的沒有選擇加班。
此時c組的辦公區域,已經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
尤佳鎮在關閉辦公區域的燈之後,從包裡拿出手提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接通了。
“盯得怎麼樣了?”
“放心佳姐,喪澤還算實誠。
芽子這次到缽蘭街,還是沒有見到他!”
嘟——
得到滿意的答覆,尤佳鎮直接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黑暗中,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在回到淺水灣的聯排別墅之後,尤佳鎮把車泊好,徑直便上了二樓的浴室。
隨著二十多分鐘的盥洗,尤佳鎮披著一襲潔白的浴袍,從浴室走了出來。
她光著腳丫,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面,步履急促地朝二樓最裡邊的一間緊鎖的房子走去。
門鎖是類似於保險櫃的轉動密碼鎖。
這間屋子,以前是尤佳鎮特地用來存放一些帶回家過目的重要資料的。
在開啟門之後,她一手拉著浴袍,一手摸索向牆邊,摁亮了屋內的頂燈。
咔——
隨著開光響起,光線瞬間灑滿了這間還算寬敞的屋子。
尤佳鎮拉住浴袍的左手鬆開,順手把門關上。
浴袍順著她的肩膀開始從身上滑落。
潔白勻稱的胴體,在光線柔和的照射下,顯得如同牛乳般動人。
由於之前在警校,便是尖子生出身,她的面板依舊緊緻,周身上下看不到一絲的贅肉。
此刻的尤佳鎮,宛若卸下了自己的全部偽裝,她狀若痴呆,開始一步一步,朝著面前的牆壁走去。
隨著她的視線緩緩上移,一副足有三尺見方的巨幅照片,便赫然映入她的眼簾。
照片上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裝,手握一杯加冰的威士忌,留著半長頭髮,劍眉星目,眉宇間帶著一絲桀驁,眼神中卻帶有一種溫暖的笑意。
如果蘇漢澤看到這張照片,馬上就會想起來,這是他一個星期前,在自己酒吧給大頭等人訓話時的照片。
至於為什麼會出現尤佳鎮的屋子裡,那就不得而知了。
尤佳鎮的目光開始變得虔誠,她竟然朝著這張照片,畢恭畢敬的跪拜了下去。
——如同朝聖者一般,以一種五體投地的姿態趴了下去。
冰冷的地面刺激著她每一寸滾燙的肌膚,直到匍匐良久之後,尤佳鎮才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一把撲向掛在牆上的這張照片上面。
照片懸掛的位置,剛好夠尤佳鎮觸碰到其胸口。
尤佳鎮把臉貼在照片的胸口位置,雙手開始忍不住撫摸冰冷的相框,睫毛亂顫,嘴裡發出如同夢囈般的呼喚。
“求求你,求求你!
再罵我一次賤人好不好……”
林懷樂自從在九龍城外頭被生番的人爆了頭,被守在現場的差人帶著後,本著死不招皇氣的原則,他一度矢口否認這起襲擊事件和社團恩怨有關。
於是o記的差人只得守在醫院,簡單錄完口供,把林懷樂放了回去。
翌日晌午,林懷樂便如同一個沒事人一般,出現在自己的裝修公司裡頭,照常上班。
他是一個非常懂得低調的人。
在佐敦一代,已經是一個出來混了十多年的老揸fit人了。
但是自己周邊屋邨的街坊,沒有一個人知道平素裡與鄰恭謙的林懷樂,其實是一個五萬會員社團的龍頭競選人之一。
裝修公司總經理,便是林懷樂掩人耳目的身份。
他愛惜這個身份,就連頭上被打爛的創口被人問起,也只是說在裝修的時候,不小心被牆上掉落的瓷磚砸到的。
鈴鈴鈴鈴——
在林懷樂剛吃完午飯,準備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小憩一下的時候,擺在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喂?哪位?”
“阿樂,我現在在你公司樓下,派個人接我上來。”
電話裡頭是肥鄧的聲音,林懷樂眼神一亮,當即把電話的聽筒貼緊耳朵。
誠惶誠恐道:“鄧伯,怎麼要來不提前打聲招呼?你到樓下了?等著,我馬上下來接你!”
說罷林懷樂輕手輕腳把電話結束通話,扯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便快步往樓下跑去。
不多時,林懷樂小心翼翼的攙扶著肥鄧,再度步入了自己這間辦公室。
“鄧伯,飲茶嗎?”
招呼肥鄧坐下,林懷樂一邊替肥鄧拉扯著起了褶皺的衣服,一邊體貼的問道。
這副姿態,簡直比肥鄧的親兒子還要孝順。
肥鄧擺了擺手,把手中的柺杖靠在自己身上。
道:“阿樂,頭上的傷不礙事吧?”
“不礙事,小小一點皮外傷而已。”
“小小一點皮外傷,要在醫院縫五針?
你不用遮醜,昨天你是代和聯勝過去問話的。
他們打你,就相當於打和聯勝的臉!”
肥鄧情緒激動,拄著柺杖叩擊著地面,直髮出‘篤篤篤’的響聲。
得到肥鄧的態度,林懷樂顯然也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他挨著肥鄧在沙發上坐下,低著腦袋,做出副識大體的語氣。
道:“鄧伯,其實我也知道,現在外邊風言風語。
尤其是大d的人,放話我昨天在九龍城被人打了,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像我這種人,沒資格接管和聯勝的龍頭棍!
但是我清楚一件事情,個人的榮辱,和社團的利益比起來不值一提。
只要我挨的這頓打,能給和聯勝帶來實打實的好處,腦袋縫幾針又算得了什麼?!”
林懷樂是懂得說話的。
他一方面,道全了自己的委屈,暗示肥鄧,自己被人打了不肯吱聲,是為了社團的利益。
具體為了社團哪些利益,這話就不能由自己說出來了。
生番的人在九龍城那邊打的人,可以只是一個和聯勝的分割槽揸fit人。
也可以是馬上在和聯勝,執掌龍頭棍的話事人!
用那種身份去捱打,決定接下來自己頭上縫的這五針,能給和聯勝帶來多少好處!果然,肥鄧當即接過了他的話茬。
“阿樂,你有心了。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知輕重,顧大體。
和聯勝這屆話事人,一定由你來做!”
“全憑鄧伯照顧,讓我有機會為社團出力!”
面對肥鄧的誇獎,林懷樂自然要表現出謙虛的姿態,其實心中已經忍不住暗喜。
在和聯勝能混出頭的,需要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肥鄧是和聯勝當之無愧的太上皇!話事人每兩年都在換,只有肥鄧,才是這個港島數一數二大社團,真正意義上的無冕之王!
有他支援,大d生意做得再大,手下人丁再興旺,最後也不可能爭得過自己。
肥鄧表完態,兩手拄在拐頭上,忽然語重心長對林懷樂說道。
“阿樂,今年大d的勢頭很旺。
我和你交個底,單憑我出面幫你站臺,我怕鎮不住那群被收買的老傢伙。
現在好了,有你被打破腦袋這個動機,我可以名正言順出面去和洪興的蔣天生講數。
只要拿到尖沙咀的地盤,大d就興不起什麼風浪了!”
“鄧伯,上次你在灣仔約喪澤出面講數,這個撲街就不賣你面子。
我怕……”
“這是規矩,哪怕真的要打,也得讓我和蔣天生談妥再說。
你一會抓緊時間,在這邊找一個安靜,高雅一點的場子。
我約了洪興的蔣先生下午過來和你面談!”
“鄧伯,讓我去談?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你馬上也是一個社團的話事人了!
按輩分大小,我們和聯勝比洪興的開山時間更久,門下會員更多!
當年我在和聯勝坐莊的時候,蔣天生的老爸蔣震,還在三角碼頭剛站穩腳跟!”
肥鄧一番排資論輩,算是給林懷樂吃下一顆定心丸。
林懷樂現在愈發覺得,這個話事人的位置,自己說什麼也要爭到手裡才行!這種權力帶來身份階級的變化,簡直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滋味……
下午四點,受到肥鄧邀約的蔣天生,如約趕到了佐敦這邊的一家茶樓。
顯然林懷樂選擇講數的地點,還是優先考慮了肥鄧的喜好。
為了展示誠意,蔣天生安排馬仔把車泊在門口之後,甚至都沒有帶貼身保鏢入場。
便在和聯勝細佬的引路下,往肥鄧和林懷樂所在的茶包走去。
四方四正,古香古色的茶包內,一張小巧精緻的紫檀木茶桌首位處,林懷樂已經在此恭候多時。
肥鄧則是在林懷樂的左側作陪,且面向林懷樂的對面放著一張椅子,顯然是給蔣天生準備的。
“鄧伯,樂哥,蔣先生來了!”
隨著一個馬仔進門通報,林懷樂趕緊正襟危坐。
這是他在肥鄧的支援下,第一次擺話事人的譜,去和一家社團的老頂進行對等對話。
由不得他不為之緊張。
“阿叔,好久不見,你越來越精神了!”
蔣天生很快進門,但他進門之後,只是朝著鄧威抱拳作揖問了聲好。
主位上的林懷樂,自然而然被他無視了。
肥鄧笑著朝蔣天生點了點頭,開口道。
“我已經是黃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難得蔣先生還肯賞臉,出來飲我杯茶!
腿腳不方便,沒有出門迎接還請蔣先生見諒,快請坐!”
“阿叔客氣了,當年您老人家在港九縱橫的時候,我老豆就告訴過我,他說威哥是和聯勝五十年難得一遇的猛人。
現在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別人對您老人家的稱呼,也從威哥變成了鄧伯。
但凡您發句話,我們這些做後生晚輩的,哪個敢不給面子?”
“蔣先生抬舉我了,其實到我這把年紀,不應該總和一些後生仔去爭長短。
早該卸下擔子,好好去享享清福。
不過年輕人難免氣盛,我們這些老傢伙呢,經驗就豐富一些,替他們把著關,也可以防止他們走錯路。
蔣先生,我或許該和你介紹一下。”
肥鄧一番談吐,算是把話題轉到了主題上來。
他指著一旁的林懷樂,對蔣天生介紹道。
“這位是阿樂,我們和聯勝佐敦區的揸fit人。
如果沒有意外,一個月後和聯勝大選,這屆話事人就是他了!”
肥鄧替自己把臺子擺了出來,林懷樂自然明白眼下該怎麼去做。
當即起身伸出右手,對蔣天生莞爾一笑。
“蔣先生,如果這屆僥倖坐莊,還望洪興的兄弟多多關照。
兩家社團兄恭弟謙,不要起了什麼摩擦。”
“你好你好!”
直到此刻,蔣天生才用正眼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林懷樂。
出於禮貌,兩人象徵性的握了下手,等林懷樂坐下去之後,蔣天生的臉色也轉為正色,收起了和煦的笑容。
“阿叔,我想大家還是直奔主題吧。
樂少和我們洪興起過什麼摩擦,我也是略知一二的。
在這裡呢,我代替洪興那些個冒失的衰仔,鄭重向樂少陪個不是。
有什麼誤工費湯藥費,一併算在我的賬上好了。”
肥鄧眼皮耷拉了下來:“蔣先生的這個解決方案,是不是有些欠妥當了?我們和聯勝未來話事人的頭被打破了,打人的連杯茶都不要上門奉的嗎?”
“阿叔,我親自上門道歉賠罪,還不如一個矮騾子上門奉茶好使嗎?”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室內的三人,在社團中都不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
不存在發生那種一言不合,就臉紅脖子粗,大打出手的場面。
但也許因為幾人講數過程中發生一點點的不愉快,就會引起一場載入亞洲週刊的社團大火拼!肥鄧聞言點了點頭,隨後看向林懷樂。
開口道:“阿樂,你馬上是要接龍頭棍,帶著和聯勝幾萬兄弟開工的人了。
這次被洪興的飛仔打破腦袋的也是你,蔣先生剛才的提議,你贊成不贊成,還請你出來表個態!”
這本就是一出雙簧,林懷樂這個時候要是敢點頭說同意蔣天生的提議,只怕肥鄧今晚回去就要宣佈,這屆選話事人他改撐大d!
於是林懷樂故作平穩,卻又極度謹慎小心地答道。
“蔣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解決方案,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在理清楚我的腦袋被打破這件事情之前,我倒還有一件事情想向蔣先生詢問清楚。
你們缽蘭街堂口的喪澤,是我們和聯勝登記在冊的四九仔。
我不明白,一個和聯勝登記在冊的會員,為什麼會得到蔣先生你的許可,在洪興平地一聲雷,扎職紅棍大底?”
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被林懷樂翻出來,蔣天生當即就明白今天這個茶,也沒有飲下去的必要了。
不過還好,他這次過來,本就沒打算能和鄧威他們談出個什麼結果出來。
當下蔣天生淺笑一聲,開口答道。
“樂少,這種事情你該去缽蘭街問十三妹,或者去問喪澤本人。
你也知道,我們洪興實行的是十二分割槽制,每個月各個堂口只要把該交的數交上來,他們做些什麼我是一概不想過問的。”
“蔣先生,那照您的意思,不管以後和聯勝和缽蘭街那邊發生什麼摩擦,你都不管嘍?”
“話也不能這麼說。”
蔣天生一臉雲淡風輕,伸手便從兜裡摸出一支雪茄。
隨後看向一旁的肥鄧,笑呵呵地湊過身子問道:“阿叔,不介意我抽支雪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