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小舅

年初二一大早，天剛矇矇亮，陳陽迫不及待地帶著父母開車離開，這氣氛太不舒服了。

不過，離開老家沒多久，陳陽一家三口又馬不停蹄去了外婆家。

一進外婆家那熟悉的小院，那種在老宅積攢的壓抑感和莫名的疲憊消散。外公外婆慈愛的笑容，以及小舅張衛國那帶著點痞氣卻真誠的招呼，都讓他感到自在。

推牌九是過年的保留節目。堂屋裡生著炭火盆，暖烘烘的，牌九摔在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伴隨著長輩們的談笑和外頭偶爾炸響的零星鞭炮，這才是陳陽記憶裡該有的年味。幾圈牌下來，陳陽手氣出奇的好，竟然贏了張衛國七塊錢。

張衛國輸得肉疼，一直圍著牌桌罵罵咧咧，逮著機會就要數落陳陽：“行啊陳老闆！資本家本性暴露無遺是吧？在廠裡剝削我的剩餘價值，讓你小舅加班加點給你賣命就算了！大過年的，回到你外婆家這根據地，還要剝削我！裡外裡全是你的！”他瞪著眼，手指頭把陳陽找回來的幾張毛票點得啪啪響，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

“就沒見過你這麼會摟錢的！”

陳陽贏得眉開眼笑，這幾塊錢，可比廠裡幾十萬幾十萬的銷售額來的真切多了。也就由著張衛國說，人家輸錢了，還不讓他過過嘴癮嗎？

過年在家，張衛國也難得安生在家待了幾天。這期間，他那個曾經成天鬼混的鐵哥們強子，也就是過去帶著他偷雞摸狗檯球那夥人，找上門來了。

“衛國哥！走！老地方，三缺一，等你呢！”強子嘴裡叼著煙，頭髮剃得極短，眼睛小小的，但是不時目錄兇光。

張衛國下意識就搖了頭：“算了華強，今天就不去了，剛回來，有點累。”

“累？”強子湊近一步，眼神裡帶著嘲弄“嘿喲喂！不愧是紅星食品廠京州辦事處的張主任了？現在牌面大了，看不起我們這些過氣的兄弟了是吧？陪我們玩兩圈的時間都沒啦？”他故意把“張主任”三個字拖得老長。

這話讓張衛國心裡很不舒服。他現在心裡有兩個小人在嚷嚷，一個說：老子現在他媽的是正經人呢！老子跟過去不一樣了!

另一個說：對啊對啊！

“真不是那意思，”張衛國擺擺手，語氣比剛才堅定了點，“家裡還有點事。你們玩吧。”

強子很不滿，抽搐般的晃了晃脖子：“不是我說你，衛國哥，你現在樣子哪還像二十多歲的人？不氣盛能叫年輕人嗎？要我說啊.....”

張衛國不是看不起強子，那些胡天胡地、稱兄道弟的日子也是青春的一部分，沒啥不能認的。但一股強烈的疏離感猛地湧了上來。他看著強子那張寫滿“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臉，思緒一下子被拉回半年多前，陳陽把辦事處主任擔子撂給他時的情景。

那會兒他慌得跟什麼似的！京州啊！那是省城！辦事處主任？多嚇人的名頭！他張衛國過去最“風光”也就是在當個檯球廳老闆。

他生怕自己幹砸了，給陳陽丟臉是小，搞黃了京州的市場，那真是把自己賣了也賠不起。他怕見官，怕跟讀書人說話，什麼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