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自是要去迎接監軍相公,這邊蘇武還有許多事情要忙碌,興州大城,有錢,錢財之類是一定要搜刮乾淨的,但不動產,也要!
房屋店面是其一,高門大戶的田畝,更是要弄個清清楚楚,一應都要!
關於不動產這件事,燕雲也還要做一次,頭前不方便做,那是因為頭前那一次的燕雲得來太容易,也還要照顧契丹人的人心。
真說起來,契丹無罪也,所以,吃相不能太難看。
這一次如果再入燕雲,有那耶律餘睹,自也還有更多配合女真人的契丹人,乃至還有那郭藥師之輩,這回,那契丹人,乃至許多燕雲高門,可就有罪了。
這回就不是吃相難看了,而是吊名罰罪,弔民伐罪是什麼意思呢?
那就是安撫慰問受苦的群眾,征討懲罰有罪的貴胄與統治者。
其實話又說回來,那就是蘇武要直接掌控大量的生產資料,不是透過地主或者世家大族去掌控,而是作為最頂層統治者的蘇武,去直接掌控。
這件事很重要,這也是蘇武對自己未來的統治的一些最基本的打算,與以往統治者不同的地方。
這些生產資料,可以發給別人,可以賞給別人,乃至可以作為發展的原始資本。
但一定不能再次輕易被那些地主豪強掌控在手。
就好比眼前賀蘭山下興慶府周遭這些土地,蘇武定然是要掌控其中大部分的,直接掌控。
已然殺了這裡了,一定要趁著兵威在手,立馬做成這件事。
這也是蘇武從土地革命裡得到的靈感,將來,蘇武可以把這些土地的使用權租給底層百姓,租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都無妨,甚至可以只要很少的租金,但法理上,那一定是屬於國家或者集體的,不能是個人的。
這件事,在眼前這片土地上,蘇武此時此刻,很容易做得到,來日入燕雲,若是戰事順利的話,蘇武也可以比較容易做得到。
那就立馬要做,城池裡的所有戶籍文書,地契資料,都要一一在手。
倒是廣大的大宋境內,這件事,難上加難。
還有其他五個城池之事,飛奔的騎士,帶著西夏國主的聖旨,當然,也不能叫做聖旨,就是文書,只管趕緊去奔,最重要的就是靈州李察哥之處。
靈州城外,依舊是亂戰,四處奔出之人,殺得是昏天黑地,從城頭爬下來突圍出去的人倒也不少……
但大規模的突圍,終究還是被堵在了城池之內,李察哥本人依舊也在城內。
大規模突圍之事,著實不成,小規模僥倖衝出去的人,其實對於李察哥而言,並沒有什麼意義。
為何?
因為李察哥所想,那是要成建制的軍隊突圍而出,為的是要去救援興州城,那零星突圍而出的人,對於救援興州,起不到一點作用。
只待城內之人稍稍偃旗息鼓了,城外宋軍更是忙碌,城外的壕溝不斷再挖,越多越好,夯土矮牆也一樣,這些都是圍城的防線,自是越多越好。
戰兵休息,輔兵幹活,民夫們更是熱火朝天在幹,無他,一來,是榮譽責任,二來,蘇相公真給錢。
越是看到敵人無路可走,就越是知道戰事要勝,勝算越多,越是有力氣,那蘇相公越是會給錢。
彷彿天下所有的事,都是如此,只要希望越大,個人的動力就越足。
那軍陣快馬輪換,二百多里來一小隊,也不過一天多時間,李乾順的“聖旨”就到了靈州城下。
興州城破與西夏國主被俘的訊息自也就到了軍中。
霎時間,整個靈州城外,又是一片山呼海嘯之聲。
不免又是蘇帥威武,相公威武!大帳裡的姚平仲一時驚喜來,那也是連連呼喊:“蘇帥當真威武,我大宋第一威武,我大宋之福也!”
卻看一旁种師道,竟就是老淚縱橫:“好啊,好啊好啊……”
他這一輩子,從出生那一刻起,面對的就是宋夏大戰小戰無數的局面,成了少年郎的時候,就開始隨著父輩上陣殺敵。
一輩子已經就要過去了,眼瞅著時日無多了,竟是還能看到西夏覆滅這一日。
种師道的唏噓,自也比任何人都多,他這輩子,做夢都想打進興慶府去,卻是這種夢,少年時多做,老了,已經就不做了。
何也?
自就是接受現實了,知道這件事其實是做不到的。
但偏偏,如今又做到了……
种師道幾番叫好之後,抹了抹眼淚,淚中帶笑:“列祖列宗在上,子孫萬代在下,祖宗們自當欣慰非常,子孫們自也會在史書上看到我輩勇武,真好啊,此生不白活!”
大帳之內,軍將一個一個在奔來,自是都知道的訊息,進門第一句,只問:“老種相公,姚總管,可是當真啊?”
話語問去,還不等回答,只看兩人模樣,自就當真了,便只管大喊:“蘇帥威武!蘇帥威武啊!”
說著,軍將多也又奔出去,快馬飛奔,一邊奔去一邊在喊,剛才多是傳言,是那興州來的遊騎進營寨的時候傳了幾句,絕大多數人並未當真親耳聽到,此時當真了,喊什麼?“蘇帥當真威武!”
自也是立馬把訊息帶回自己的部曲去,要讓所有人都確切知曉,興州真的破了,蘇帥親手拿住了李乾順!李乾順的“聖旨”自是往靈州城頭去送!李察哥又豈能看不到?李察哥就在城樓之內,自從開始突圍,他就一直在幾面城樓來去,隨時隨地觀察圍城與突圍的情況,便也第一時間看到了聖旨。
李察哥自也就哭,嚎啕而哭……
城下,也還有人等著,何人也?自也不都是宋軍之騎,更還有一併帶來的李乾順身邊近臣。
如此,自也由不得李察哥不信了。
李察哥在城樓裡哭,那李乾順的近臣在城下哭。
城樓裡,哭聲大作,不是李察哥一人來哭了,已然哭成一團去,不知軍將多少,個個抱頭在嚎。
真說起來,党項最精銳最善戰之輩,都在這城樓裡了。
國亡,何人之罪也?不免就是他們的罪過。
北邊,還有蘇武派出來的援軍在路上,三萬,便也是防備這座城池還有反覆,要幫著种師道與姚平仲徹底把這座城池圍死。
如何反覆?比如城內李察哥自己登基了……
這事,是有可能發生的!李察哥也有這個號召力,乃至也有這個名分上的繼承權。
蘇武也知道,這靈州城,那是輕易破不了的,即便這“聖旨”到了,城門也不會輕易就開啟了。
不急,這事都不急,先讓李察哥知道情況就是,且看他如何再收攏人心,如何再戰。
援軍三日可到,已經過去一天多了,最多兩天,再來三萬,這靈州城就徹底堵得死死。
靈州城許還有難,其他城池,其實不難,只管是萬餘騎兵分作幾路去跑,先去种師中與辛興宗圍困的懷州與順州,聖旨一到,稍稍緩一個多時辰去,城門就開了。
再去定州,自也開城。
反倒是居中的保靜城,一二日去,城門還沒開,大致也因為城內還有不少党項精銳,也是李察哥的心腹之兵。
蘇武排程,只管讓另外兩路大軍往保靜去圍,种師中最近,幾十裡地的距離而已,前鋒一日可到,大軍最多兩日。
事情還多的是,蘇武卻又急起來了,倒也不知河北之局勢如何,他急著去大同去燕雲。
河北局勢,正也熱鬧。
京畿大軍,一部一部,多在黃河各處渡口過河,倒也不亂。
為何不亂?
只問朝廷讓何人來安排這些事?竟然是樞密院副都承旨程浩,所以過河之事還真不亂,只管是程浩快馬往各處渡口去奔。
至於領兵大帥,自是在河間府的譚稹,卻是大帥譚稹,還沒等到自己的大軍,等來的卻是女真大軍。
這回金軍變了,再也沒有了那般拖家帶口,真就是五萬騎,三五步卒,其他的就是青壯奴隸,也是充當輔兵之用,還沿路又弄來不少青壯奴隸,加在一起,奴隸之數也有十來萬左右。
便是一眼看去,也是二三十萬大軍模樣。
就這個架勢,河間城頭之上,譚稹豈能還站得住?城內不到兩萬兵,也還動員了不少青壯,但譚稹還得走,美其名曰,去調撥援軍,這話倒也不假,他還真是去調撥援軍的,他得把他的二十萬大軍“取”來。
上哪去取?自是往大名府一線去,這一退就退得極為遠了,整整六百里去。
這麼做,也是無奈,河間定是守不住的,什麼冀州恩州之類,那也無兵可守,譚稹作為主帥,與其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不如趕緊趕到大名府去接收大軍,佈置防線,準備反擊。
大名府一線,磁州,相州,隆德府,博州,再往東,其實就是京東的齊州與東平府。
只要穩住這一線,局勢就定住了,再待援軍來,待种師道帶領大軍來,局勢可轉。
譚稹所想,其實不差,大局而言,戰略而言,都是對的。
這一洩,是六百里!
管不得那麼多,只管快馬趕緊奔,二十萬京畿之軍,五個州府,要去趕緊佈置起來。
這一線可不能再潰了,再潰,就是黃河,過河就是汴京。
要說譚稹一個閹貨,慫,怕死,沒骨頭,都可以,但不能說譚稹不賣力氣,更不能說譚稹不努力。
便是奔在路上,那也是日夜兼程不敢懈怠,也不知是因為責任,還是因為恐懼。
局勢變化極快,日夜兼程的譚稹,人還沒到六百里外的大名府,河間已然又破,女真之節奏更快了,連劫掠都不那麼用心了,快馬也是急奔,前鋒之騎已然就到冀州城下。
似乎女真人也知道哪裡最富庶,河北之地,越往南越富庶,大名府相州隆德府最富庶!
這一把來搶,要的就是精準,要的就是快。
完顏宗望,心中也急也虛,更也驚喜,河間府破得這麼快,快到也出乎了他的預料,那就更要快奔,爭取大名府也能破。
但凡破了大名府,那可是大宋的北京城,這一把就太值了。
只當女真之騎,已然入了冀州,周邊瞬間也就炸開了鍋,真假訊息滿天飛,瀰漫在河北大地。
東南邊二百多里外,就是京東齊州,訊息不過一二日就到。
府衙之內,張叔夜看到訊息,那是目瞪口呆,卻也沒有官方訊息來,都是諸般傳言,張叔夜第一反應,竟然是下令全城軍漢差役上街去,不準眾人亂傳訊息……
便是張叔夜自己也不相信這些訊息,畢竟沒有官文來……
只是此時此刻,哪裡還有什麼官文?誰給他傳官文?
但張叔夜倒也篤定一事,那就是燕雲生變,前方河北之兵二十萬,肯定是潰敗了,女真大勝。
不然,不至於這麼人心惶惶,訊息漫天。
不免也讓張叔夜想起蘇武臨走之前與他託付的事,不論發生什麼,一定要緊守齊州城池,他第一反應,自就是趕緊往外派遊騎去,看看能不能探聽一點確切訊息回來。
且又派快馬往南去東平府,大事許真不妙,要第一時間讓程萬里與宗澤知曉。
然後,就只能等著了……
只管又等三天去,遊騎才帶回確切訊息,極其確切,女真已然破了冀州,入恩州了。
且還有訊息,聽說更西邊,趙州也破,真定府似乎也破了……
女真之兵鋒,眼前,那是走到哪破到哪,沒破的城池,那只是因為女真人沒去。
中原大地,戰火連綿,乃至百姓,到處在跑,到處都是亂跑的百姓,且大量百姓在往東來,就是奔著齊州而來,更也是奔著京東而來。
不日,就有大批逃難之民到得齊州,張叔夜還得應對這件事。
東平府內,自也訊息確切了,甚至程萬里已然皆到了剛到大名府的譚稹的書信,提醒程萬里固守城池,乃至也期待程萬里在必要時刻,出兵協助。
東平府裡,處處關城,百姓也多入城池躲避,北邊平陰縣城,西邊陽穀縣城,皆有大量鐵甲進駐。
程萬里是焦頭爛額,坐在他的京東兩路宣撫使司衙門裡,就說:“這都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就這般了?怎麼忽然女真就打來了?這這……”
宗澤在安撫:“程相公勿憂,我京東兵強馬壯,城防更是完備堅實,女真打來,那是突襲快入,定不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