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雲以往,可是與蘇相公形影不離之人,貼身所在。
宗澤不解,就問:“為何去不得?”
“相公,誰帶我去?”範雲也問。
宗澤倒是一愣,左看看程萬里,又掃視來去,也看呼延灼。
呼延灼連忙擺手:“如此大軍行事,末將實不敢亂來……女真數萬之騎來去馳騁,末將領兵,怕是敗多勝少……”
宗澤又去看楊志……
楊志連連擺手:“末將祖輩倒是帥才,那末將何曾領過大軍,身家性命所繫,不敢託大……”
再看其他人,其他人更是不必說了……
宗澤又低頭,想的是自己,卻也心虛不已……
卻有一語來:“我等只管往京畿去,朝廷自有軍令排程……”
範雲一語去:“宗相公,天子都跑了,樞相也走了,京城之內,靠何人排程我等?更何況,女真數萬之騎,又豈能坐視我等一路走進汴京城去?只怕半路就來截殺,相公不在,武將軍等人也不在,在座何人領兵與戰?大名府可還有女真,若是大軍出去,女真再犯如何是好?”
便也有楊志來說:“是啊,相公走的時候,與我等也有諸多交代,他若未歸,我等是萬萬不能帶兵出境,如此大事,相公不在,我等若是出去大敗虧輸,待得相公回來,如何交代事小,相公還何以力挽狂瀾?”
範雲立馬點頭:“正是此理,若想勝戰,還待相公回來,並騎兵一起回來,如此,方可大戰!”
宗澤在聽在看,眾人說得沒有道理嗎?顯然,也很有道理。
眼前之局,眾將皆是不願動,當如何是好?
宗澤立馬去看程萬里,程萬里一臉無奈來說:“諸位所想,皆有道理,京東之軍,兵雖有,但無帥才可用,此番若是勤王去,定遭女真數萬之騎截擊,只怕當真敗多勝少,天下勤王之兵眾多,荊湖也好,江南也罷,還有數萬京畿之軍,其實,真能解困之軍,唯有西北諸軍與子卿,子卿不歸,此困難解,子卿歸來,方可力敵!東京軍民百多萬,自要撐一撐才是,撐到子卿回來,一切自就迎刃而解了……急也急不來,許十幾日,許二十幾日,子卿必歸!盲目動兵,不是大功,而是大禍,必然是大禍!”
有道理嗎?
宗澤心急非常,恨不得飛到汴京去大敗女真,力保江山社稷,此時聽來左右之言,卻也知道,那只是一廂情願,甚至可能給蘇武留下一個大坑……
便是滿場之人都在指望蘇武,宗澤何嘗不也要指望蘇武?
一時間,宗澤沉默起來……
程萬里不等宗澤沉默之後再說,直接起身:“罷了,就此散了,先等等,不著急,在座皆是家國棟樑,不知多少次拋頭顱灑熱血,此番亦然,只待時機,只待子卿歸來!”
說著,眾人也都散去,範雲倒是大氣一鬆,他懷中那封手書之信沒拿出來,就是他這差事辦得好。
頭前相公不帶他出徵的時候,他還負氣,只管是相公交代了這件事之後,他又覺得欣喜非常,相公如此信任,豈能辜負?辦得好!相公回來肯定高興。
自也是相公那封信,若是真在無奈之時拿出來之後,只怕宗相公從此可就要與自家相公成陌路人了……
倒是避免了此局。
京東之事,倒也不復雜……蘇武後手自也奇效。
京畿之勢,正在鉅變。
宦官梁方平,領著京畿人馬數千,正到黃河要津之處,乃浚州境內,此處有一段河道,河水雖急,但河道狹窄,所以其上建有一座便橋,名為天成橋,雖然橋也狹窄,但這裡真就是可以不必船隻而渡黃河。
其他地方,女真渡河,還要收攏大量的船隻,也還要去找大量會操舟之人,繁瑣非常。
卻是此處,那真是可以直接過河。
所以梁方平之職責,就是守住這座橋,其實不難,河水兇急,橋面狹窄,按理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只管諸般弓弩一架,來多少也過不來,即便沒有弩弓,長槍林立一擋,來幾個就得死幾個。
梁方平自然先到,因為這種河道上的小細節處,女真人知道的晚了,等到女真人尋到遊騎尋到此處,宋軍已然駐紮在便橋對面。
這橋怕就是過不去了。
為何不拆了呢?
一來好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沒必要拆。二來,來日勤王之軍從北來,便說蘇武來了,要入京畿,也可走此處,此處過軍隊最是方便。
來日京畿往北運錢糧軍械之類去支援蘇武作戰,有此道也是方便非常。
梁方平領兵在此,紮營來守,視野望向對岸,也開闊得緊,一眼望去,哪裡有什麼女真?便是女真遊騎,也只是隱匿身形偷偷遠遠看過一眼就回頭去了,這邊梁方平,不曾發覺。
自也是女真還遠,大名府那一線,在東邊,當是聚集在濮陽那邊等著渡河,這浚州之處,女真還沒來也正常……
那就紮營等著就是,女真若來也好守,不來再好不過。
夜裡還來點小酒助興,梁方平忽然也算是混出頭了,開始監軍領兵了,若非童貫老邁,若非譚稹無能,也不知哪一日能輪上他。
到了軍中,梁方平也聰明得緊,知道要拉攏軍將,不論是童貫還是譚稹,終歸是有軍將之輩願為效死,所以才步步高昇。
梁方平以往沒怎麼接觸過軍將,今日正好,第一次領兵,豈能不拉攏一二?也要聽眾人說一些依附之語,如此人情來往,往後梁方平自也就有了倚仗。
如何少得了一頓酒宴?只待入夜,忽然,戰事就起,女真趁著夜色,正在搶橋樑與渡口。
梁方平酒意微醺,只帶出帳來看,其實看不到什麼,就看到四處喊殺,到處奔逃,他其實連正經的女真人都還沒看到眼前,只看到軍漢蜂擁往後在跑……
那還能怎麼辦呢?
趕緊跑吧……
他都不知道是怎麼敗的,剛才還在大帳裡一個個吹噓的軍將,此時更是一個都找不到了……
他還沒來得及施展胸中兵法韜略,說什麼就潰敗了……他甚至都還沒看到女真如何兇狠廝殺,便是頭也不回趕緊就奔……
只待他連夜奔逃,打馬一直跑去,回到汴京城,剛剛入城,城池立馬各門皆閉,四處示警的鼓聲大作。
何也?
女真前鋒已至!
李綱上得城頭去看,從北邊來的,煙塵大起,騎兵數千……
來了來了……
李綱心中慌亂是有,更有內心裡自我的話語:不急不急,護城河寬敞,城牆也高,軍漢不算少,百姓也有動員一些前來幫襯,穩住……
攻城,這些騎兵是攻不了城池的……
還有一事更為緊要,趕緊往皇城去,把天子穩住!只要城門不開,女真人一時也無辦法,若是城門自己開啟了,那可萬劫不復,新天子此時此刻,萬萬不能再走。
趕到皇城之中,垂拱大殿裡,又是一團鬧哄哄,天子更是滿臉焦急,屁股也坐不住,七嘴八舌之間,其實所有人都在等李綱從城頭觀敵而來。
只待李綱一入,天子趙桓就問:“愛卿,如何啊?”
李綱連忙答道:“無妨,陛下,無妨,數千騎兵而已,既無軍械,也無步卒,進不了城池!城牆之上,臣早已把城防安排妥當,諸般軍械人手,一應俱全!”
說完此語,李綱又與眾人來說:“諸位勿要驚慌,漢有白登之圍,唐有城下之盟,一如今日,一如今日啊……”
說的是兩件事,漢高祖劉邦,曾經被匈奴圍困在白登山,那是岌岌可危,生死一線,最後想盡辦法花錢了事,後來自也是勵精圖治,漢武帝大報此仇!唐太宗李世民,被突厥大軍打到長安城下,無奈,一人去與突厥會盟,說是會盟,其實也是給錢,讓突厥滿載而歸之後,李世民勵精圖治,再報大仇!李綱說這兩件事,便也是安穩人心,不論怎麼樣,眾人都不能再逃了。
天子心下稍松,又問:“愛卿何意?”
李綱連忙來說:“陛下,諸位,女真豈真有破城之意?臣看未必,女真蠻夷,一如昔日匈奴突厥,不外乎要錢糧罷了,諸位萬萬莫要想那棄城之事,臣可保城池無憂,今日受些屈辱,來日定然可報!”
李綱無奈之語,他怕,生怕在場之人一起鬨,由不得他多言,剛剛登基的天子轉頭就跑了……
倒是李綱一言之後,在場眾人,還真有不少人點頭認可。
白時中便是來說:“李侍郎此語,倒是有理,就好比昔日突厥已然打到長安城下,何以不衝殺進去?何以還能與唐會盟?一來捨不得兵馬折損,二來天下正統不可能為突厥所承,三來,三來他們起戰事,不過就是為了一點錢糧而已……四來,他們也知道,大唐千萬之民,不在一城一池,打破長安,不過就是仇恨更深,滅不得大唐去……”
李邦彥立馬接話:“一如今日,一如今日啊!”
再看滿場眾人,好似當真安定不少……
李綱一口大氣喘出,便知,局勢好似穩住了,天子此時不會出走了……
果然,天子慢慢坐了下去,也在深深一口大氣出去。
李綱來說:“臣自備戰,也好教女真知曉,此東京大城,非他輕易可破,他強攻城池,自當死傷慘重!只要拖沓一二,勤王之師一到,便可痛擊女真!”
“好好好,甚好甚好……”天子連連點頭,剛才知曉梁方平大敗,真是連生氣的時間都沒有,此時一想,便是開口:“來人,去把那梁方平捉拿下獄!”
自有人去……
李綱連忙開口:“諸位,當各司其職,不必再聚此處,只待我等上下一心,此關一定會安然度過!”
趕緊把人散了,李綱當真是有點孤木難支,好不容易穩住局勢,怕就怕這些人還聚在這裡,又是一番七嘴八舌,說著說著,等下又出了么蛾子……
說完,李綱去看天子,天子倒也點頭:“散了吧散了吧,各司其職,萬萬不可懈怠,有事速來稟報!”
眾人這才散去……
李綱未走,天子也未走,兩人好似都還有事。
只待眾人一散,天子三步並作兩步下了高臺,走到李綱當面:“愛卿,你說,你說實話,女真是否真如你剛才所言?”
李綱拼命篤定:“自古如此,陛下放心!”
“那……”天子轉悠一兩圈去,回頭又來說:“那你說,女真若是當真攻城一番,就是……他試探著……就好比他想著與我等展示武力,不管怎麼說,女真若是真打上一打,你可當真守得住?”
李綱認真點頭:“固若金湯!”
“好……”天子又腳步在轉,顯然,他還在走與不走之間徘徊,怎麼也安心不了……
李綱也是皺眉不止,他得想個辦法,想個說辭,得徹底把天子穩定在此,也還怕天子什麼時候一時想差了去,半夜從被窩爬起來就跑……
爹做得,兒子何以做不得?就看天子此時模樣,怕是真會做。
李綱想來想去,忽然一語來:“陛下,臣有幾語,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講就是,這個時候,愛卿何以還能三緘其口?”
“那臣就冒死說幾語,眼前女真所謀,定是錢糧,只要讓女真退兵而走,陛下穩固朝廷,穩住局勢……如此,真天子也!”
李綱一語說完,先看一眼天子,見天子當真認真在聽,再道:“若是陛下此時當真出城去,來日女真再被擊退,太上皇一歸,陛下……怕是……也說太上皇向來喜歡鄆王殿下,若是陛下不能穩坐東京,出城而走,太上皇歸來自當復位,許……必然還要問罪陛下失城之責,且不說皇帝之位不保,許還成了階下囚!”
李綱這回,是豁出去了。
就看天子,愕然當場,他何以想得這麼多?李綱幫他想了,處處在理。
天子腳步站定了,他也知道,此番天下亡不了,這大宋亡不了……
只要大宋還在,就有天子……
站定當場的趙桓,眉頭之上,皺松來去……
忽然,天子定睛一瞧,瞧在李綱雙眼目光之上,說得一語來:“愛卿還可再說一些……”
再說……
再說什麼?李綱再說:“陛下,太上皇已然逃出城去,若是陛下能力挽狂瀾,安坐東京,再有退敵之功,自是安坐皇位,再也無人可以撼動,即便太上皇再歸,也不可能復位了!”
天子趙桓,忽然眉宇之間當真起了幾分神采,看了看李綱,擺擺手去:“愛卿去忙吧……定把城池守好!”
李綱躬身一禮,心下的大石頭,終於是落了地,穩住了,終於是穩住了……
自也容不得李綱慶幸片刻,便是心急再奔,天子穩住了,那還得趕緊上城頭去,趕緊去……
女真在來,越來越多,有從偏東北方向而來,也有從偏西北方向而來,顯然是有人乘船,有人過橋……
慢慢在聚……
大同,正在擊鼓,將臺之上,蘇武端坐,王稟當真身先士卒往前去。
關勝也到,郝思文也到,兩人左右,三面城池去打。
吳用帶著快騎一千五百人往南在奔,先去太原,再去河東諸多州府,兵將,錢糧,民夫輔兵,吳用此去,事關重大。
吳用也知,此番,是他在蘇相公麾下第一次單獨負責一件大事,做得好,來日自當大事來用,節節高升,做得不好,只怕就沒有來日了……
只管還在路上,吳用已然就開始絞盡腦汁如何來治那些相公們與軍將們,也左邊去看一眼,隨行是武松,心中也安,有此輩在側,殺人不過頭點地!
也可見蘇武對這件事的重視!
戰場在打,城內不過數百女真,還有各族之人與奴隸萬餘……
只管往前填人命!
蘇武眉眼都不眨,珍惜了那麼久的人命,就是為了用在今時今日,慈不掌兵,蘇武第一次當真做到了。
戰前蘇相公也有軍令,一個生女真,屍首皆在,查驗清楚之後,賞錢二百貫!
二百貫,買一個真正女真的人頭,蘇武第一次開出這般價碼來,生死一搏,最後一筆投資了。
若是這筆投資萬一還不見效,蘇武甚至開得出五百貫的價碼!
吳用一出,河東之錢,盡皆在手,不得幾日,再入燕雲,燕雲土地之大半,蘇武都要,燕雲高門,盡皆吃裡扒外,與金媾和,裡通外國,一戶不留,不是殺人,而是財產!
要的就是錢!當面王稟,當真賣力,甚至隔得老遠,在眾多嘈雜之中,蘇武都能隱隱聽到王稟的呼喊。
王稟此時如此賣力奮力,一來自是因為他本就是悍勇善戰之輩,二來,不免也是心中有愧,愧對蘇武之恩。
當然,這是蘇武個人猜測,畢竟那一日深入去談,王稟就是沒有表態,蘇武心中也嘆:這王稟,還是怕啊,還是不敢……許要把主意打到王荀上去了,父親不做,兒子來做!且看到時候,清君側,王荀跟著入了京,王稟又如何?(兄弟們,一萬字,是昨夜的,最近生物鐘出問題了,我真的疲憊不堪,一滴都沒有了……晚上再來,許也在後半夜或者早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