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響起一陣輕微的鬨笑和嘲諷聲,聶鋒寒面不改色地附和,“沒什麼好驚訝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輸給齊兄了。”
齊政朝著二人回禮,對這兩人更多了幾分好感。
但就在這一片祥和間,一個十分不和諧的聲音響起,“這首詞作的確是這一關最佳,但齊政卻不一定是此關的魁首!”
眾人驚訝望去,瞧見發聲之人乃是一個老者。
百騎司統領隋楓面色一變,立刻快步衝到主看臺附近,向一個值守內侍附耳說了幾句,內侍又趕緊走到童瑞身旁,附耳說了。
童瑞站到天德帝身邊,俯身輕聲道:“陛下,此人名叫錢益,是江南杭州府名儒,在京城三年有餘,與春秋閣來往甚秘。”
天德帝面無表情,彷彿沒聽見一般,但雙眸之中,風雪悄然。
錢益的話音一落,下方已經立刻有人反駁了起來,“你這話好沒道理,此詩既是最佳,齊公子為何不是魁首!”
那老者面對這麼多人,怡然不懼,“因為這首詩,很可能就不是他所寫。”
他站起身,環視場中,“你們沒覺得蹊蹺嗎?他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憑什麼寫得出這樣深邃的文字?將這些情緒寫得如此生動而深刻?”
“哼!齊公子剛說了,他自己嘗試著模擬了人生。”
“這分明就是託辭,人生要是真的能模擬,那我們這一輩子不都白活了?”
老者頓了頓,“老夫完全有理由懷疑,這齊政根本就是找人代筆,而後在這兒裝作是自己的作品!”
“放你孃的屁!哪個能寫出【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的人,願意在幕後替人代筆?”
“對,你壓根就是嫉妒找茬!這首是代筆,那之前的【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也是代筆?【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也是代筆?”
聽見眾人的反駁,老者心頭暗暗叫苦,但他也沒辦法,他吃著楚王的飯,他那做官的兒子更受著楚王的照拂。
他不是風骨清高的文人,他只是在楚王權勢下搖尾乞憐的狗。
當狗的,沒有回頭路了!
他面無表情地冷哼一聲,“有什麼不可能呢?憑什麼就不可能呢?”
“喪心病狂,一派胡言!”
“你這是胡攪蠻纏!”
老者還是面無表情地道:“老夫還是那句話,老夫不認可一個年輕人有這樣的本事,坐在那兒想一會兒,就像是活了大半輩子!”
他拿不出證據,但這不要緊。
因為齊政這一關勝出已經是沒有懸念的事情,他要做的,也只是給齊政潑一盆他無法否認的髒水,削減他此刻的榮耀,並且為將來楚王掌權後的反攻倒算,留下口子。
這是他們常用的伎倆,也算是駕輕就熟,同時也有信心齊政無法自證。
在場眾人中,朝堂的老狐狸不少,幾乎瞬間變明白了這條老狗的險惡用心。
老太師輕嘆一聲,低聲對身邊的孫女說道:“看得懂嗎?”
辛九穗小心道:“這是前朝世宗皇帝清算權臣許晉的路數?”
她說的,是大週一位權臣許晉,曾經飛揚跋扈,無視宮規,但一位宮中內侍卻曾經勇敢站出來阻攔反駁他,許晉吩咐將內侍直接杖斃,惹得朝野議論紛紛。後來,時機成熟,那內侍的家人來告狀,由此揭開反攻倒算的序幕,許晉一派轟然倒臺。
事後知曉,那內侍便是皇帝的親信,以身入局,給許晉埋了一顆釘子。
老太師點了點頭,“這時候,能不能翻過局面不重要,要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留一個口子,未來有機會,這就是讓齊政身敗名裂的契機。另外,也能讓齊政今日的榮耀,不那麼光彩。”
辛九穗略顯緊張道:“那怎麼辦?”
說完,她又似乎帶著幾分欲蓋彌彰地補了一句,“咱們總不能坐看著好人被誣陷吧?”
老太師微微一笑,“先看看齊政自己如何應對吧。”
場中,錢益的話,居然引起了不少人的認同。
倒不是他的話多有道理,而是他給了那些不想看到齊政一枝獨秀的人一個藉口。
人做許多事,實際上也只是需要一個藉口。
有力的藉口去說服別人,無力的藉口來欺騙自己。
聽著這些人的議論,周堅坐不住了。
他也沒有其餘人腦子中那麼多的考量,直接怒罵道:“你們這些人好沒道理,衙門斷案還講究個人證物證,你們說政哥兒找人代筆,有證據嗎?”
王範眼中閃過一絲堅毅,沉聲道:“不錯,若有證據大可拿出,若沒有證據,肆意攀咬誣陷旁人,豈是君子所為!”
那老者一臉理直氣壯,朗聲道:“心若坦蕩,何懼人言!”
不少中立者都忍不住在心頭暗罵了一句臭不要臉。
可他們也沒有理由和立場,站出來為齊政鬥爭,於是眾人的目光漸漸匯聚在了齊政的身上。
但就在這時,孟夫子的聲音悠悠響起。
“錢益,你這人,沽名釣譽,實則胸無點墨,滿肚子男盜女娼。”
那老者聞言,瞬間傻在原地。
這可是如今文壇聲望最高的泰山北斗,皇帝都尊重的天下文宗說出來的話,若是坐實,他別想在這文壇混下去了!他結結巴巴道:“孟孟夫子,你無憑無據,可不能胡說!”
但這話剛一出口,他便瞬間反應過來,一張臉瞬間漲紅。
孟夫子輕哼了一聲,卻沒有再追殺。
可聶鋒寒和李仁孝卻沒慣著那老傢伙,幾乎是異口同聲地開口道:
“心若坦蕩,何懼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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