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拳頭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褪去,海玥這才漫步,朝著按察使司衙門外走去。
一路上思索的,仍舊是“詭夢”。
古代南方的民間信仰和迷信習俗本就盛行,邪祭淫祀極多。
這是多重原因造成的,比如地理環境,熱帶及亞熱帶的氣候,茂密的原始森林,毒蛇瘴氣,颱風洪水,種種因素都容易引發人們對自然的敬畏和神秘化,促使百姓透過祭祀來祈求平安。
還有文化的融合,少數民族本就多巫術、祭祀、鬼神信仰,各族交融的過程中,迷信習俗也互相借鑑。
可這個迷霧村子的傳聞,似乎已經超過了一般的習俗,有著明確的指向性。
“十三郎!”
正想著呢,閔子雍迎面而來,顯然是恭候多時了。
海玥直接道:“陸舍人沒有過問綁架案的詳細。”
“好!”
閔子雍頓時鬆了一口長氣,臉上露出笑容來:“東翁正與王提學一起,十三郎隨我來吧!”
這是投桃報李,海玥其實不太需要,但又不好拒絕,跟了上去。
兩人到了府衙的另一座後院,就見吳麟正在品茗,對面坐著一位儒雅清秀的文官。
三十幾許,穿的已是四品官袍,衣襟上繡著雲雁補子,腰間繫一條素色絲絛,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書卷氣。
此人就是廣東按察司副使兼提學王世芳了,他出身太倉王氏,族中有個叫王世貞的,大名鼎鼎。
海玥上前見禮,王世芳稍作打量,頷首道:“本官看了你兩試文章,十七齡得此錦繡文章,恰似崑山片玉初現,他年定成荊山之璞啊!”
海玥心想這誇的是我麼,我那文章海納百川,身為進士出身的提學,不至於看不出來吧,再瞄了一眼坐在邊上撫須微笑的吳麟,作揖道:“學生愧不敢當!”
“呵呵!不必謙遜!”
王世芳撫須一笑,開始考校起學問來,言語間已經流露出了收徒的意思。
廣東提學不僅是此次院試的主考官,明年鄉試也是在廣州府考,倘若海玥和海瑞考過了,那王世芳就是兄弟倆的座師。
如今計程車林中,已經有了“輕授業之師徒,重門生座師”的風氣,因為授業恩師往往是退隱不仕之士,只能將學子培養出來,而官場座師則正當權,有的更是部堂高官,帶來的人脈廕庇,完全不是前者能比的。
但海玥卻注意到,旁邊的吳麟臉上固然帶著笑意,眼神卻偶爾閃過一絲異色。
王世芳如此年輕就已是一省提學,是不是好靠山呢?是。
也不是。
因為這位是故禮部尚書毛澄的女婿。
毛澄是誰呢?嗯,嘉靖帝初繼位,議大禮時,楊廷和出“濮議”,授禮部尚書毛澄,毛澄會公卿臺諫等六十餘名官員,上漢哀、宋英故事,擬定以孝宗為皇考,其親生父母則為皇叔父母。
簡單地說,毛澄就是那個親自出面,逼迫朱厚熜捨棄親生父母,改換孝宗為爸爸的楊廷和死黨。
朱厚熜對於此事一直耿耿於懷,楊廷和致仕歸鄉,都難逃清算,去年以庶民禮下葬,兩朝首輔,四朝老臣,都是這般下場,幸虧毛澄死得更早,嘉靖二年就去世了,不然肯定比楊廷和還慘。
再看王世芳,出身名門,高中二甲,如今卻在廣東當提學,原因就顯而易見了。
當然,楊廷和、毛澄雖然已經故去,但他們的門生故吏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散的。
對於一位出身瓊山計程車子來說,能拜入這等門下,其實已經相當不錯,官場上有了靠山,這就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了。
也是吳麟退而求其次的報恩方式。介紹前國子監祭酒嚴嵩,你不要,那就介紹廣東提學王世芳,終歸要把人情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