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心。嚴嵩算什麼?當年跟在大禮議新貴屁股後面,那阿諛討好的模樣,至今還歷歷在目。
現在當了首輔,也是一副戰戰兢兢的姿態,如何能真正貫徹延續新政的執行?
霍韜認為,張璁與桂萼昔日定下的新政,唯有他這位左膀右臂,才最有資格扛起大旗。
同時他也獲得了李時與費宏的支援。
這兩位對於新政都是抱有一定程度的反感的,尤其是考成法出臺之後,再加上資歷極老,對於嚴嵩入閣後的飛速躥升,顯然有些不滿。
彼此之間當然可以結成同盟,至少先將嚴嵩都罷黜了,再分個先後不遲。
這就是內閣目前的局面。
首輔威望不足,如履薄冰,每頒新政必先請旨,事事向天子請命,勉強推行政策。
閣老個個摩拳擦掌,只待時機取而代之,值房暗流洶湧,一觸即發。
可現在,一起本該對嚴嵩大為不利的案件。
怎麼突然發展成這樣了呢?‘不好!’
相比起霍韜的惱怒,費宏皺紋深刻,雙目渾濁,一副垂垂老朽的姿態,頭腦卻還清晰。
自太祖起,就厲行一君獨治,此後置內閣,視同僕人,設百官,視同仇寇,說打就打,要殺便殺,授權柄於宦官,以家奴治天下。
正德時期尤甚。
到了當今天子,則對於臣子有一股天然的不信任感。
費宏是經歷過楊廷和執政的,當然也知道這種感情,確實是因為楊廷和試圖染指皇權。
從此之後,陛下對待臣子的態度就是戒備非常。
再親近的,總要找機會敲打敲打。
那些不親近的,更是生殺予奪,任意凌虐了。
所以他其實並不想出來當這個閣老,只是天子派人再三邀請,再加上族中所請,這才勉強出面。
現在則後悔了。
局勢不對勁。
怎麼有種大禮議、大獄案的感覺。
一念至此,費宏突然捂住心頭,發出一聲真切的慘呼,軟軟地倒了下去。
“哎呦!哎呦!”
“費老!費老!”
“快,喊御醫來!”
費宏被架走了。
瞧著那副模樣,陛下若是有心,祈福的時候可以多帶一個。
然而這還不是結束。
目送費宏的離開,李時眼珠子緩緩轉了轉,也呻吟一聲,徐徐倒下了。
“哎呦!哎呦!”
“李老!李老!”
“快,喊御醫來!”
李時沒有費宏的資歷深厚。
可他膽子小。
從前辦事時,每每同僚討論的意見不一,都是老老實實地擺出兩頭的觀點,等待上司來加以選擇,由此各方也都喜歡他為人的恭敬和順。
就連陛下賜予的銀章,刻的都是“忠敏安慎”四個字。
這樣的人成了閣老,基本也是做不成什麼大事,張璁在時,凡事都是其一人做主,李時從來不敢有什麼質疑。
現在嚴嵩來了,本來覺得他似乎好欺負些,野心多多少少被勾了出來,可看到費宏的倒下,他也一併倒下了。
很快。
第二位閣老被架走。
祈福的時候可以得多帶兩個了。
“你們……”
霍韜再遲鈍,也看出不對勁了。
堂堂閣老,朝廷輔臣,需要這般膽戰心驚麼?
“呸!”
霍韜啐了一口。
兩個老廢物,統統指望不上。
那就自己上便是!區區嚴嵩,能奈他何!……
“陛下閉關祈福了麼?”
嚴嵩是最後收到這份訊息的。
反應也最是平淡。
哪怕知曉,這是陛下準備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全部由自己這位首輔擔下,嚴嵩也甘之如飴。
想要掌權,就要有擔當!
況且他雖未親歷費宏舊事,卻也早看透今上待臣之道——
張璁、桂萼尚得三分真情,終究是患難相逢;陸炳、黃錦更厚七分恩寵,畢竟是總角之交;
至於其餘臣工,不過可用的工具罷了。
包括他自己在內。
此刻宮內祈福的天子,正等著看什麼?答案呼之欲出。
嚴嵩本來也準備舉起屠刀立威。
如今發現。
得更狠一些!“稟嚴閣老,供詞有了!”
恰好錦衣衛千戶譚經快步來到身後,恭敬地道:“據劉淑相的師爺交代,自從入京後,他去霍府拜訪過三次,期間更有管事往來,頗多勾連!”
話音落下,譚經舔了舔嘴唇,就等著這位下令對劉淑相動手。
他們沒有趕上好時候,至今還沒有審問過三品大員呢!這個順天府尹,多少也算是開胃菜了!然而嚴嵩只是稍加沉吟,馬上道:“將那管事拿了,好好審問,此番會試是否有舞弊之嫌,多少人參與其中!”
譚經愣了愣。
神色都不禁變了。
這是……
直接衝著閣老霍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