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如今已是刑部員外郎了,協助處理刑部的事務。別小瞧由主事到員外郎的進步,有了這份資歷,一旦外放地方行省,就能去三司衙門任職按察副使,協助管理一方刑事。
當然相比起早早外放,於地方上積累行政經驗,與民休養生息的海瑞、唐順之、徐階、蘇志皋等人,趙文華根本不願出去,死皮賴臉地留在京師。
正因為如此,訊息靈通的他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眼見海玥正在思索,不敢打擾,顛顛地到了屋外:“嚴閣老……”
“如何?”
嚴嵩負手而立。
趙文華稟告:“遇害者左胸中刀,刺入心房,一擊斃命,沒有絲毫掙扎打鬥的痕跡,顯然不是東樓兄下的手!”
嚴嵩靜靜聆聽。
趙文華接著道:“下官打聽過了,這個洪昌在監中兜售秘卷已久,據說能提前獲知考題,東樓兄正在調查會試舞弊的情況,找到了此人……”
“洩題?”
嚴嵩微微凝眉:“可查實了?是虛張聲勢,還是科場內真有內外勾結?”
圍繞著科舉,類似的騙局其實有很多。
畢竟仕途誘惑巨大,花上一筆銀子買個秘卷,考上功名,再值得不過。
況且就算被騙了,士子也不敢張揚,一騙一個不吱聲,當然就有人反覆操作。
洪昌如果拿著所謂的秘卷兜售,僅僅是糊弄學子的買賣,那倒是沒什麼。
可如果他手中的題目真是會試考題,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如今洪昌已死,他的身上和齋舍都已搜查,沒有秘卷的下落,到底是不是真題,暫且不得而知……”
趙文華觀察著這位首輔的表情,字斟句酌地道:“下官斗膽揣測,此案恐非尋常仇殺,東樓兄查訪會試舞弊已觸及要害,賊人狗急跳牆,這才滅了洪昌的口。”
“科舉大典,豈容魑魅橫行!”
嚴嵩神情凝重,一時間鬚髮皆張,正氣凜然:“此事必須徹查到底,以正國法!”
趙文華連忙躬身稱是,卻在低頭瞬間,瞥見嚴嵩袖中那緩緩捏緊的手指,心頭不禁一個激靈:‘首輔立威,該有多少祭品啊!’
旁人或許會輕視嚴嵩,趙文華卻在國子監讀書時,就隱隱覺得當時還是祭酒的嚴嵩,會有大前途,趕忙貼著上去,想要拜為義父。
可惜的是,或許因為他太熱切,亦或者時機還不成熟,嚴嵩拒絕了。
所幸後來,他還是透過偷偷稟告嚴世蕃的一舉一動,重新搭上了線。
這條路子顯然不如義子親密,畢竟沒人喜歡一個整天打報告的人,但也不會忽視其作用,趙文華如今穩穩當當的進步,就是成果。
再等候了片刻,眼見嚴嵩沒有新的指示,趙文華又顛顛地返回屋內,來到了海玥身後,低聲將剛剛的情況稟告了一遍:“會首,嚴閣老之意是要徹查!”
“是該好好查一查!”
海玥從思索中恢復過來,微微頷首,給出類似的意見。
趙文華心定了,又低聲道:“那劉府尹入宮請求面聖,這是要告御狀,先一步把事情鬧大!”
“哦。”
海玥平和以對。
劉淑相從來不是目標。
此人僅僅是一個攔在路上的小石子。
雖然這麼講對於一位三品大員,看似有些不禮貌,但最高層的政治博弈就是如此。
尤其是順天府尹這個不尷不尬的位置,往往於夾縫中生存,遇到大事第一個被捨棄。
劉淑相之前一馬當先,肯定是有人早早給予過承諾,讓他將嚴嵩視作了假想敵。
不然首輔之子涉嫌殺人,身為順天府尹,第一反應是避之不及,如果避不過,那就慢慢調查,待價而沽,乃至左右逢源。
結果嚴嵩的“軟弱”姿態,騙過了不少人,劉淑相認為自己可以從中獲利,迫不及待地第一個跳出來。
下場就是被一腳踢開。
但如果只拿下一個劉淑相,嚴嵩的“暴露”未免太不值當。
別人都把主意打到他的獨子頭上了,必須以最嚴酷的手段反撲,才能徹底立威。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所以這一起兇殺案,波及會很大很廣……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左順門前血淚交織的哭諫,詔獄中此起彼伏的哀嚎,是非功過姑且不論,卻實實在在地為張璁鋪就了權傾朝野的道路。
經過大禮議大獄案後,再無宵小敢在明面上阻其新政。
如今北鎮撫司的刑房裡,鐵鏈聲再度嘩啦作響,以清流領袖接替首輔的嚴嵩,終究也要踏上鮮血鑄就的階梯了麼?海玥想到這裡,頗為感慨,走出屋中,與嚴嵩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兩人眼底同時閃過一絲決絕。
但凡革新,都是要流血的!那就……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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