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還是來了……”
海玥依舊先看弟弟海瑞的信件。
內容不出所料,但確實是壞訊息。
浙江沿海,已然出現了成組織成規模的倭寇,騷擾劫掠地方。
嘉靖朝的南倭北虜,倘若北虜是前幾任天子留下的隱患,發展壯大,尚且不能完全怪罪嘉靖,那南倭就全是他的鍋。
由於寧波之亂後的一刀切政策,讓原本流於紙面的海禁,真正在嘉靖朝貫徹了下去。
禁止民間海外貿易,沿海的漁民和商人失去了生計,被迫走私,為真正的倭人帶路,乃至搖身一變,直接成為倭寇。
朝廷這種決策,本就是違背市場規律,如果國力強盛,能夠壓得住場面,倒也罷了。
關鍵在於,地方駐紮的軍隊,因軍官剝削,糧餉短缺,士兵逃亡,早就變得名存實亡,戰鬥力變得極其低下。
在這種情況下禁海,倭寇自然瞬間橫行沿海,一發不可收拾。
甚至有五十倭寇“橫掃”三省的荒謬情形發生。
具體而言,就是五十三名倭寇從浙江登陸,轉戰三千里,殺傷明軍四千餘人,甚至逼近江陵。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
實際上就是復刻了北宋末年,真實的宋江帶著僅僅三十六個兄弟,在齊魏兩地闖蕩無阻,面對數萬官軍,竟無人敢與之對抗的局面。
不是這群人真的個個武功蓋世,以一敵百,實在是地方駐紮的軍隊爛完了。
如今的大明東南,也基本是那個趨勢。
由於徵安南的途中,江南豪商們被抓到把柄,逼迫支援前線糧草,由此懷恨在心,如今倭寇的提前爆發,毫無疑問有他們的手筆在。
畢竟東南是稅收重地,稍有不慎,整個國家都將動盪,更別提如今厲兵秣馬,準備收回河套,將蒙古韃子徹底趕回草原了。
“牽一髮而動全身!”
“幸虧早有準備……”
海玥稍加感慨,卻也不慌不忙。
局勢早有改變,他自然不會覺得,倭寇真正的爆發時期,會等到二十年後。
事實上在安排海瑞等一心會成員,側重於浙江沿海等地的防務時,就是為了今日。
農耕王朝的穩定性太強,說文雅些,如巨舟行於緩流,非觸礁而不易其轍。
說難聽些,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但凡改革改制,都是到了不得不變,再不變就會亡的地步。
同樣的道理。
即便海玥早早預見到了東南倭患,朝堂依舊不會給予真正的重視。
現在一封封奏疏呈上來,倭寇的威脅擺在眼前,終於到了不得不議的時候。
放下海瑞的書信,海玥腦海裡醞釀了一番,定了定神,開啟嚴世蕃的書信。
自從會試第二次落榜,親自上秤無效後,嚴世蕃以舉人功名入仕,去了太原。
當時幾乎是遭到了一致的反對。
嚴嵩很是不安,擔心這小子遭到旁人的教唆,落入賊人的陷阱。
海玥其實也有類似的看法。
但他清楚,嚴世蕃就不是甘守清苦的性子,毅然離京赴晉,必是嗅到了潑天的機遇,一味阻攔是攔不住的。
人各有志,既擇了險峰,便該自己攀那峭壁。
而此後年年,嚴世蕃都有信件回來,內容都是普通的報平安與問候,並不提及朝政。
直到這封信。
完全不同了。
“明威兄見字如晤——”
“邊關四載,始悟疆事之艱。”
“前日會俺答使者,睹其目中貪戾驚惶,有離心之相。”
“弟竊以為,當效成祖以夷制夷之策,許俺答通貢互市,令其與諸部相爭。”
“河套可定矣。”
“然此議若由邊將所倡,恐遭‘曲赦虜酋’之謗。”
“故請兄以翰林清議,呈《請開馬市疏》,上達天聽。”
“隨函附韃靼諸部世仇紀要,其間利害關節,皆可資奏議之用。”
“若此策得行,非止解九邊之患,更當為社稷立萬世之安。”
……
信件洋洋灑灑,寫了一大沓。
遠不止上述的內容。
然提煉出的大概,便是如此。
海玥目露沉吟。
嚴世蕃竟然要促成與俺答的通貢。
歷史上的俺答封貢事件,是被迫無奈下的議和,雙方都打累了,也打不動了,以各取所需落下帷幕。
別看後世各種吹噓,當時大明絕對是捏著鼻子認下。
現在大明還處於絕對的高位,給予蒙古部落的通貢機會,都是高高在上的。
比如在俺答汗之前,確有蒙古部落獲得過明朝的通貢機會,如永樂朝的瓦剌部。
為分化蒙古勢力,朱棣允許西蒙古瓦剌通貢,而拒絕東蒙古韃靼的請求。
這個分化之策成功了麼?
成了,也沒成。
瓦剌在與蒙古本部爭霸的過程中,確實處於不利地位,數度為阿魯臺所敗。但瓦剌清楚,大明不會容忍阿魯臺稱霸的局面出現,因而竭誠向大明表示友好,卑躬屈膝,得封順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