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外。
黃錦靜立。
圓嘟嘟的臉上沒有笑容。
眉宇間偶爾閃過幾分擔憂。
陸炳赴河套前夕,與黃錦相見,唸叨過一件事。
他平生朋友無數,多少人趕著結交,但自覺最是不求回報,反倒對之有大恩之人,便是海玥。
遠行之際,最放不下的便是這位至交好友。
所以如果宮中有什麼兇險,針對海玥,陸炳還望黃錦能儘自己所能照拂一二。
當時黃錦就有些莫名。
總覺得陸炳話裡有話。
遠走河套,也非純粹為了軍事功績,是另有緣由。
但這件事,他記下了。
而就在剛剛,他意識到事情不妙。
黃錦看不透朝政,不明白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
但熟悉嘉靖。
畢竟是從小服侍到大的主子,哪怕面無表情,是喜是怒,是怨是恨,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今日主子就很焦躁憤怒。
尤其是入文華殿前,冷冷地瞥視了一眼海翰林。
是衝著對方去的。
想到陸炳的關照,黃錦原本有意提醒一下,偏偏找不到機會。
故而此時在外焦躁不安,擔心辜負了好友的囑託。
可也只能耐心等待。
盼著等到今日的講經結束後,能透過察言觀色,弄清楚天子為何會突然惱怒,再告知海玥,讓他起到補救之法。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
此番講經的時間,格外的長。
就在黃錦都忍不住探頭朝裡面望時,終於結束了。
“明威不愧為朕之股肱,所言皆是以國朝為重!”
朱厚熜踏著餘音而出,帶著笑意:“來日將中誠帶入宮,他的皇祖母掛念著呢!”
海玥緊隨其後,低語應承著什麼。
黃錦眨了眨眼睛,快步迎上。
瞥見朱厚熜眉宇間罕見的舒展,心下暗詫——
主子的心情……
似乎突然變得很不錯?黃錦不通四書五經,不知道殿內到底說了什麼,卻也如釋重負。
海翰林是好人,能透過講經消解誤會,那是再好不過了。
不敢自作聰明地詢問,黃錦默默跟隨,一如尋常。
待得擺駕回了乾清宮,卻再度愕然地發現,主子沒有回到殿內,而是來到乾清門內東側,目光巡視著周遭的殿宇,露出思索之色。
直到這時,黃錦才輕聲道:“陛下?”
朱厚熜道:“海卿給朕出了個主意,在這裡設上書房,統一教導皇子,你覺得如何?”
黃錦趕忙縮了縮頭:“這是大事情,奴婢可不敢言語……”
朱厚熜失笑:“不就是一個學堂麼?瞧你怕的,膽子太小了,忘了昔日在王府裡面,咱們也是去學堂讀書的!”
確實只是一個學堂,但意義又有不同。
歷朝歷代對於皇子的教育皆有側重,而明朝皇子的學習,一般分散於大本堂與文華殿之中,缺乏統一管理。
當然之前也用不到。
好幾位皇帝膝下要麼是獨苗,要麼乾脆沒有子嗣。
人丁如此稀少,哪裡還要專門為皇子開設一個書房?恰恰是如今的天子,才需要這番考慮。
這話說得朱厚熜就愛聽了。
正德朝有這煩惱麼?
沒有!
也就是他多子多福,為老朱家的主脈開枝散葉!當然皇子學堂的設立也有講究。
海玥以《春秋》為切入點,看似講的是君臣,其實從三傳的引申談及親親之道。
一番老生常談的兄友弟恭後,提出解決之法。
“乾清宮旁設立上書房。”
“擇醇儒日授經史。”
“近在御前,以便稽察。”
朱厚熜起初覺得新奇。
越想越是讚許。
事實上,海玥就是將清朝培養皇子的辦法改良後搬過來。
不得不承認,清朝對於繼承人的要求,遠比其他朝代規範。
畢竟清朝是以少數滿族統治大量漢族,他們希望透過提高皇位繼承人的文化素養,來削弱漢族士大夫的文化優越感,加強統治基礎。
同時又透過嚴格教育,來保持滿洲的傳統特性,防止過度漢化,其中騎射的加入,也使得清朝皇子多文武雙全,確實有不少才幹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