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
“此事非孤一人所為……”
朱載壡齒縫間迸出這句陰冷話語,眼中翻湧著毒蛇般的恨意。
“嗯?”
張佐神色驟凜。
還有意外收穫?
卻見這位皇子突然獰笑,五指深深掐入掌心,一句話讓他徹底變色:“皇三子,皇四子,都有參與!”
……
“兄長!”
海府書房。
海瑞匆匆走入,沉聲道:“德王出事了,與太子病重有關?”
自從皇長子被冊封為太子後,海瑞已經不再是德王府的侍講學士,出入文華殿,跟嘉靖直接對決。
雙方已成習慣。
嘉靖辯不過海瑞,從不放棄,屢屢有新的花樣。
海瑞改變不了嘉靖,也從不放棄,屢屢有新的勸諫。
如乾下之陽,始終以乾上之君為念。
對於德王府的事情,海瑞則是後知後覺,此時眉宇間帶著痛惜。
再怎麼說,二皇子也是他的學生,如今居然犯下弒兄之事,他認為自己難辭其咎!
“這件事沒有如此簡單!”
海玥一看就知道弟弟在想什麼,一句話就安撫住:“根據暗衛的審問,犯人的規模正在擴大,牽扯進去的不僅是二皇子!”
對於暗衛在京師的耳目,英略社早就截獲了一部分。
因此牢獄內的審問結果,相較於其他朝臣,海玥能夠提前知曉。
說實話,他本以為是什麼精妙的謀劃,殘忍的算計,結果案情簡單到不可思議。
就是身邊僕婢遭到收買,再撒了一個打擊人心的謊言。
太子甚至沒有重新找一位心腹,去冷宮探聽一下情況,看看閻貴妃是不是真的去世,就直接垮掉了……
兇手是杜嬤嬤和二皇子麼?不!在海玥看來,兇手是嘉靖!是嘉靖的步步緊逼、百般折辱,將大皇子逼至懸崖邊緣。
這尚未及冠的少年郎,日日如履薄冰,心絃繃得幾欲斷裂。
當噩耗驟至,他最後一點念想也被生生掐滅,終是支撐不住,病來如山倒。
同樣的,嘉靖對於皇子的壓迫是一致的。
因此二皇子朱載壡的攀咬,看似意外,實則正常。
“德王殿下說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參與其中?”
海瑞卻是完全無法接受:“空口無憑,若是拿不出證據,這便是胡亂攀咬!”
海玥道:“怕只怕,陛下會真的讓案子這麼查下去,當太子薨逝的那一日到來,三位年長些的皇子也要被廢了。”
“這豈非要重演唐玄宗三庶人之案?”
海瑞斷然道:“萬萬不可!”
三庶人之案,就是鼎鼎大名的唐玄宗一日殺三子,是開元二十五年,李隆基在武惠妃的挑唆下,先是廢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為庶人,後又將三人一同賜死的慘案。
至於具體過程,《舊唐書》沒有記載帶甲入宮的情節,僅稱三人“怨懟惠妃”,《新唐書》與《資治通鑑》則設計得跌宕起伏,是武惠妃假傳宮中有盜賊,誘使太子與二王披甲帶兵入宮救駕,結果武惠妃立即向玄宗告發太子謀反,這才將三位皇子徹底扳倒。
現在的情況肯定與那時不同,但核心邏輯是一致的。
“陛下忌憚皇子爭權久矣,今兄弟鬩牆,正是堵住悠悠之口的大好時機。”
“在立儲問題上,他要……一勞永逸!”
嘉靖之前立太子的心是真切的,反正大兒子沒有威脅了,群臣又再三催促,國家必須要有儲君,那選個泥塑太子未嘗不可。
但現在朱載基快要病死了,剩下的幾個皇子都不放心,趁機把三個年級大些的兒子貶為庶人,獨留下最小的幼子,那麼至少十年之內,天子又可以高枕無憂,繼續在後宮享樂擺爛了。
有違人倫,卻深合權謀。
臣子整得,兒子整不得?
“十分契合那位的脾性,只是這一日來得比我預料的要早得多……”
海玥喃喃低語,語氣緩緩堅定下來:“不能再放任天子這般肆意妄為下去了!”
海瑞頓時動容。
這句話可了不得。
兄長雖然支援自己上書勸諫,不能一味迎合,但自身是從沒有正面反對過陛下的。
現在是準備……
他深吸一口氣,陡然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胸腔中翻湧著激盪之情:“那我們該如何行事?”
海玥猛然抬首,字字千鈞:“就以此案,斬亂象,正綱常,讓天下得享真正的太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