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記

第72章 義子

“你是因為這個才送錢送物的?”周平問道。

“當然!”周氏冷笑了一聲:“我之所以能掌管這家業,不光因為是先夫的未亡人,更要緊的是,我還是家中的主母。不管怎麼說聶生也是我的兒子,不能讓外人說先夫剛剛過世,我把他的骨肉趕出家門了。現在那麼多雙眼睛都在盯著我們,我讓人送上這幾車財物,就是堵住那些人的嘴巴,只要他們不能說我不慈,聶生那小子就不能不孝!”

“不錯!”周平猛拍了一下手掌,笑道:“你這話倒是不錯,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那小子的母親!你這兩車財物送過去,就把這坐死了。今後你無論說什麼,那小子也不能說半個不字!”

正如周平所說的,兩漢儒學盛行,士大夫皆以氣節綱紀相標榜,而氣節綱紀最要緊的就是一個孝字,莫說是尋常百姓,就算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在太后面前也要矮半個頭。兩漢天子誅殺外戚舅家的所在皆是,但太后健在時,敢對舅家下手的可是一個都沒有。只要周氏把她和聶生之間的母子關係(禮法上講,身為聶整正妻的周氏是聶整所有孩子的母親,包括妾生子和前妻之子)坐實了,那隻要周氏活著一天,聶生任何反對周氏的行為都會被認為是“不孝”,基本等於社死。

“還有那魏聰!”周氏冷聲道:“他那些話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細想起來——”

“哈哈哈!”周平笑了起來:“魏聰這廝分明是放跑了賊人,胡亂編個謊話來遮醜,你卻當真了,婦人家當真是好騙!”

“是嗎?”周氏道:“他已經找回了先夫的‘大屈’之弓,就算讓賊人跑了,隨便找個人殺了,把首級帶回來說是兇手,你我還能說是假的不成?”

“這——”周平這次被問住了,正如周氏說的,當初聶整被殺就是一個無頭案,隨從從看到那頭大鹿之後就被甩在身後,然後再見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具無頭屍了,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張隨身的弓。換句話說,只要魏聰能把弓找回來了,那這案子實際上就已經破了,畢竟當時在場沒有一個第三者。至於兇手是男是女?長啥樣?啥動機?全憑魏聰一張嘴。他完全沒必要承認自己沒有抓住兇手。

“你是說那魏聰沒有撒謊?真的存在一個用法術害死人的巫女?”周平的聲音變得惶恐起來。

“我不知道,但的確有這種可能!”周氏問道:“否則他幹嘛要這麼急著走?他身邊的兵士你也都看到了,而且找到那張弓的他,已經比所有人都要強了,留下來他肯定能得到更多好處!而他卻這麼急著走了!”

“你是說他奈何不了那個山鬼?怕她報復,所以連夜逃走了?”

“我可沒這麼說!”周氏冷笑道:“不過你有什麼更好的解釋嗎?”

面對周氏的詰問,周平啞口無言,出身廬江周氏的他自然不像社會下層的普通百姓那麼迷信,但東漢期間大多數社會上層人士對鬼神的態度也是頗為複雜的,他們雖然繼承了孔子“敬鬼神而遠之”、“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思想,但崇信讖緯學說東漢儒生可能是古代儒家中最迷信、最具神秘主義特色的一群人,以至於物極必反,冒出王充這種寫出《論衡》無神論著作的異類。但周平顯然不是這種異類,廬江在戰國時又屬於楚地,像山鬼、雲中君、湘君、大司命這些楚地神靈是他從小就聽熟了的。聽周氏這麼一想,兒時從乳母口中聽到的那些神話鬼怪故事一下子又躍入腦海之中,背脊不由得一陣發涼。

“你是因為這個才特意結好魏聰的?”

“還能因為什麼?難道是要拉他回來當我的入幕之賓?”周氏冷笑一聲:“家裡讓你來這裡是給我幫忙的,你倒好,來了柴桑正事一件不做,反倒挑起我的不是來了,早知這樣,我就不寫那封求援信了!”

“這,這——”周平被周氏這番反駁說的羞愧不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狼狽的起身,連行禮告辭都忘記了,三步並作兩步出了房門。慌亂間他不小心碰倒了走廊上一個驅趕蚊蠅的香爐,將院子裡老槐樹上的一隻夜梟驚的飛起,發出尖銳的叫聲。他想起小時候從乳母口中聽到夜梟數人眉毛的故事,趕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額頭,遮擋住雙眉,狼狽的向自己的院子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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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

江水拍打著堅硬的石磯,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兵士和水手們排成行列,沿著跳板開始登船。岸邊的幾間蘆棚裡,幾個妓女正向離開的男人們揮舞著手臂,與自己的相好道別。誰也不知道他們下一次會什麼時候再來,也許永遠都不會來了。

“魏郎君,這些都是夫人的一點心意,還有就是大公子在您那兒的一點花費,還請您千萬不要推辭!”郭奎指著自己身後的馬車,恭敬的對魏聰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氣了!”魏聰爽快的點了點頭:“你替我回報夫人,我一定會把大公子培養成一位不會遜色於他父親的好漢子,請她不必擔心!”

“好,好!小人記住了,一定會一字不漏的稟告夫人的!”郭奎趕忙應道,他揮了揮手,隨行的奴僕便將車上的財物都一一搬上船去。

“這周夫人倒是個體面人!”黃平低聲道:“不管心裡怎麼想的,至少面子上是過得去了!”

“這樣也就不錯了!世上能把面子敷衍過去的人也不多了!”魏聰看著一箱箱財物,意味深長。

“是呀!”黃平笑了笑:“不過從現在來看,這位周夫人才是大贏家呀!您看,聶公子走了,亡夫的遺物找回來了,就出了這麼點財物把咱們打發走了,諾大的家業全落她一個人手裡!”

“怎麼了,你不甘心?”魏聰笑道。

“是有些!”黃平承認:“郎君您勞師動眾,跑了這麼遠一趟,卻啥都沒拿到就這麼回去了,這不是被那個女人擺了一道嗎?小人著實有些不甘心!”

“既然你不甘心就留下來吧!”

“啊?”黃平聞言一愣,他看了看魏聰的眼睛,確認方才不是開玩笑:“您讓我留下來?”

“不錯!”魏聰狡猾的笑了笑:“你不會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吧?照我看,現在僅僅是中場休息,距離結束還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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