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楊徵應了兩聲,低頭專心烤魚。魏聰覺得王壽言辭有些過了,咳嗽了一聲道:“楊徵,我自小就不喜歡生食,並無瞧不起生魚膾的意思,其實雒陽那邊也有喜歡吃生魚膾的!”
“是嗎?”楊徵抬起頭,好奇的看著魏聰。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官吏會這麼和氣的對自己說話。
“是呀!《詩經》裡面不是有一句嗎?豈其食魚,必河之魴。豈其取妻,必齊之姜!就是說吃魚難道一定要吃鯿魚才如願?難道想要娶妻子,必得齊國姜姓女子才好?這裡面說的鯿魚,便是生魚膾!這《詩經》本就是講的是古時中原的風俗,有《衛風》、有《陳風》、有《齊風》,這說明古時候北方中原人就已經吃生魚膾了。”
“從事郎君您真有學問,那有沒有《楚風》呀?”火堆旁有人問道。
“《楚風》?”魏聰聞言一愣,旋即笑道:“這倒是沒有!”
“為啥呀?”
“因為這《詩經》是古時候周天子讓手下四處蒐集百姓歌詠而成,但楚國當時是蠻夷之地,不聽周天子的管轄,自然就沒有《楚風》了,不過楚人也有自己的詩歌,那便是《楚辭》了!”
聽到魏聰這番解釋,火堆旁的人們都露出了崇敬之色。兩漢經學所謂的經指的是聖人所作,即《詩》、《書》、《禮》、《易》、《樂》、《春秋》六經。孔子曾說:不讀詩,無以言!這不是說不讀《詩經》就不會說話,而是說在當時的貴族社會交流中,《詩經》佔據了極為重要的地位,貴族們必須引用詩經中的某段詩句,表達自己的意思;如果你對《詩經》中的內容不瞭解,就會無法正確的理解對方要表達的含義,產生誤解。到了兩漢時期,《詩經》在上層社會交流中的地位已經不再像先秦時那麼佔統治地位,但在王壽、楊徵這些出身於下層社會的人們眼裡,還是魏聰出身不凡的鐵證。
“總算是有效果,孃的,就記得這麼幾句,掉書袋真他媽的累!”魏聰看著周圍投來的崇敬目光,不由得吐出一口長氣。他早就發現了,在當時社會出身上層的如鄧忠、曹操這些人,反倒並不那麼看重對方的身份(當然,他們也會注意你的出身,但僅憑一個出身對他們意義不大,畢竟他們見過的老爺太多了),而更看重對方的才能;反倒是出身下層的如王壽、第五登、楊徵這些人,固然也對魏聰的本事很佩服,但能讓他們本能服從的最好辦法還是一個牛逼的出身。
所以魏聰在發完賞錢之後,就立刻拼命的在眾人面前展示自己的“高貴出身”,否則要是隻給錢只會被被這些兵士槳手輕視,當成隨便給錢的“冤大頭”豈不是適得其反?
“魚烤好了!”楊徵小心翼翼的將烤好的魚膾送到魏聰面前,魏聰隨手拿起一根竹籤,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熱乎乎的,外焦裡嫩,除了調料比較少之外味道的確不錯,他點了點頭:“烤的不錯,來,王壽,你們幾個也拿一塊,別看著我一個人吃呀!”
眾人面面相覷,王壽第一個伸手拿了一塊,其餘人才紛紛伸手,到了最後,魏聰對楊徵笑道:“來,你也拿一塊,一起吃!”
“多謝從事郎君!”楊徵向魏聰拜了一拜,才拿起魚膾吃了起來。魏聰吞下最後一塊魚肉,將竹籤放到一旁,他拍了拍手:“明天天一亮,就開始準備攻打鄔堡!”
話音剛落,魏聰就感覺到旁邊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猶豫和恐懼,他笑了笑:“你們放心,我沒打算讓你們用人命去填張家的壕溝,我有更好的辦法!楊徵,你是本地人,應該對周邊的情況都很瞭解吧?”
“不錯!”楊徵點了點頭:“小人的村子距離這裡也就十幾裡地,對於周邊熟得很!”
“那好,你從槳手裡挑二十個口齒伶俐的,分成五隊,各自拿些賊人的衣袍兵器,去周邊村落鄉鎮,將官府要處置張家,還有昨日張家人被我們打敗的事情宣告開來!還有,我會寫些佈告,你每到一個村落鄉鎮便張貼上,明白嗎?”
“宣告昨日之事,張貼布告嗎?小人記住了!”楊徵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從事郎君,可否這件事情換個人去做?”
“換個人?”魏聰皺了皺眉頭:“怎麼了?你有什麼不方便嗎?”
“是這麼回事!”楊徵解釋道:“小人也想像王老哥這樣,為您效力!”
“可這也是為我效力呀!”魏聰笑了起來。
王壽平日裡和楊徵相熟,猜出了對方的心意,笑道:“郎君,楊徵應該是說想像咱們一樣跟著您殺賊!楊徵,您是不是這個意思?”
“對,對!小人就是這個意思!”楊徵連連點頭。
“像王壽、第五登他們一樣?”魏聰聞言一愣,旋即笑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刀槍無眼,而且軍法無情,你可要想好了!”
“其實我們槳手今天也是參戰了的,雖然只是在後面射箭投石!而且當初擊殺張伯路,我們也是出了力的!”楊徵小心翼翼的說,旋即他趕忙解釋道:“郎君,我並不是說您處事不公,恰恰相反,我們這些人也得了您的賞賜,拿的比與賊人白兵相見的人少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小人覺得論起氣力和武藝,我也不比別人差——”
“所以你也想和王壽,第五登他們一樣,在接下來攻打鄔堡時與賊人廝殺?”魏聰問道。
“不錯!”楊徵連連點頭:“小人就是這個意思!”
魏聰沒有說話,他先前發放賞賜時,故意是把槳手和戰兵一起發賞錢的,槳手們一人五十文,戰兵都是百文起步,若有首功的,只會更多,戰兵中拿到三百,五百文的也是大有人在,目的就是為了讓刺激這些槳手,畢竟若是隻看身體,這些在龍舟賽中挑選出來的槳手肯定要比從流民中募集來的戰兵要強多了。
楊徵看魏聰一直不吭聲,心下不禁有些虛了,他咬了咬牙,大聲道:“郎君,若論武藝氣力,我楊徵都不比別人差,您若是不信,可以讓人來和我比試比試!”
“楊徵!”魏聰笑了笑:“槳手中有和你一樣想法的有多少人?”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楊徵小心答道:“少說也有四五十人吧!”
“嗯!”魏聰點了點頭:“你們有這個想法很好,不過這次就算了吧!在我手下當兵,氣力和武藝當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相互配合、聽得懂號令旗幟進退。那些兵士們在上陣之前,都操練了兩三個月了,讓你們就這麼貿然上陣,只會害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