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州城的百姓們在睡夢中被驚醒,窗外依舊昏暗。
但戰馬的蹄聲在青石板上不絕於耳,如永不停歇的溪流。
百餘騎兵疾馳而過,從城內大營中奔襲而出,朝著城內而去。
領頭的是年輕而冷峻的陸雲逸,劉黑鷹與郭銓緊隨其後,
而稍年長的陳景義則帶著滿臉的不敢置信和恍惚跟在隊伍末尾。
此行目的是逮捕涉及慶州衛軍卒死傷案的從犯。
據他所知,指揮使丁先智已被捕,並在獄中畏罪自盡。
這一切對陳景義而言,宛如夢境。
多年來他耗費巨資和心血查案,
雖有所發現,卻始終無法將兇手繩之以法。
而如今,距離在滿春樓說出此事,到如今才僅僅三日,真兇已然伏法。
這一路行來,陳景義不知多少次懷疑自己是在做夢,聽著蹄聲,感受著戰馬奔跑帶來的震動,他再次確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不多時,百餘騎停在了一處高門大院之前,漆黑的大門緊緊關閉,上方的匾額上書寫著龍飛鳳舞的兩個字:
“閻府。”
郭銓一個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門前,用力拍響門閂!鐺鐺鐺!“開門,大軍查案!”
就在閻府的門房匆匆趕來之際,正房之中忐忑不安坐在桌邊的閻三一個激靈,聽著敲門聲,神情恐慌地起身,趴在門上仔細檢視。
不多時,沉重的腳步聲以及甲冑碰撞聲響了起來,還伴隨著門方的嘶喊,“哎哎哎,你們做什麼?這裡是閻大人府上,你們做什麼!!”
看清楚一個個黑影無所顧忌地邁入小院,閻三這才收起了心中所有幻想,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腿腳再也無法用力,只能無力失神地靠在一側。
砰!正房房門被粗暴地開啟,郭銓與劉黑鷹率先衝了進來,手持長刀,面容冷冽,隨即便看到了正在一點點倒下的閻三,都是微微一愣。
郭銓見到他這副模樣,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搖晃著身體上前,伸出腳踢了踢他的身體:“呦,這不是閻大人嗎,您這是怎麼了?”
“你們來此何干!陸雲逸,這是何意?”閻三的聲音在院內迴盪,帶著歇斯底里的顫抖。
陸雲逸平靜地看著這一切,淡淡開口:“閻大人,本官已經提醒過你,貪多嚼不爛,丁先智已經認罪伏法,他在臨死前寫了一份認罪狀,其中就有你的名字。”
“臨死?罪狀?”
閻三一愣,身體中似乎湧出力量,一下子蹦了起來,
一點點後退,神情似乎也恢復了以往的冷冽,他緊抿嘴唇,冷聲道:“陸雲逸,咱倆雖然有仇怨,但也不至於刀兵相間,不就是一個寡婦嗎,何至於此?今日你帶兵擅闖民宅殺朝廷命官,就是謀逆!!
丁大人喜歡寧馨已久,不過是愛慕之情,何至於死?
我也只是出謀劃策,幫了一下忙,你若用權勢壓人,定然要遭報應!”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面露怪異,就連陸雲逸也產生了剎那間的錯愕,眉頭微皺:
“閻大人,城內寧夫人一事,是你手操辦?”
陸雲逸忽然笑了起來:“那正好啊,罪加一等!”
“等等等!!什麼罪加一等!”
閻三也察覺到有些不對,他們二人的勾當最多濫用職權,怎麼還牽扯到生死了。
陸雲逸此刻算是明白了,這閻三與丁先智走得很近,還真有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想到這,陸雲逸輕笑一聲,淡淡開口:“閻大人,您可能沒有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但.丁大人可是做了,你們二人相視莫逆,什麼也不知道?”
“他他做了什麼事?”
陸雲逸向前邁了一步,朗聲開口,聲音鏗鏘有力,加之他高大的身軀,天然帶著一股壓迫。
“舊糧換新糧,裡通外敵,私販糧草,擅殺軍卒!”
閻三不禁後退了兩步,瞳孔一點點放下,額頭出現一層細汗:“我此事我不曾參與啊,我不知道啊,陸雲逸,你莫要公報私仇!!”
這時,一側劉黑鷹聽不下去了,徑直上前輕輕一伸手就捏住了閻三的脖子,冷笑一聲:“未曾參與?你的話自己可信?偽造軍報,搶奪功勞,被大將軍識破,卻僅以罰俸三月了結,你真以為能輕易了事?那丁先智哪來的膽子,他是你親爹嗎?
還有牛三義去寧夫人的胭脂鋪中作亂,逼迫其跟隨丁先智,這事也是你的主意啊,
你不說我們還不知道,合著你還有好幾個大罪啊!實話告訴你,丁先智裡通外族,乃謀逆大罪,你們這一干親信一個也跑不了,都要問斬籍家!”
閻三已經說不出話了,心中湧現出的絕望已經將他淹沒,
“我我明明只是想保住官位啊,怎麼和謀逆扯上了,我沒謀逆啊,我哪有那個膽子”
“行了行了,別裝模作樣了,
我問你,丁先智每年是不是會給你們這些親信一筆銀錢!”劉黑鷹喝道。
“沒有啊。”
“還說沒有?”劉黑鷹的手猛地加大力道。
閻三頓時哀嚎起來:“有有.可那是賞銀啊,不過二十兩,我至於為這二十兩謀逆嗎”
“那就對了,這錢是贓銀,長興侯爺有令,其丁先智一眾親信盡數抓捕,抄家問斬。
你說不是親信就不是啊,認罪狀上都寫了,
你還不想認?他怎麼不給我銀子?”
說著,劉黑鷹發出一聲冷笑,另一手微微抬起,在閻三的兩隻胳膊上輕輕一扶,閻三的兩隻手便耷拉下來。
“來,給他綁起來,關入大牢,嚴加看管,
如今主犯已經死了,這些人可不能再死了。”
頓時有兩名軍卒上前,將閻三五花大綁!“不我不知道,我沒有謀逆!”
“行了行了,強搶民女也是大罪,也夠你受的。”
劉黑鷹一腳踹了出去,讓閻三跪倒在地,而後大手一揮:“帶走!”
陸雲逸滿臉怪異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倍感荒唐,
若閻三所說為真,那真追究起來,至多革職查辦,還真罪不至死。
但如今.他的名字就出現在丁先智的認罪狀上,
就算是有人想為他脫罪,那也要掂量掂量敢不敢擔這個干係。
所以說這閻三死定了,半冤而死。
而這時,劉黑鷹見軍卒們押著閻三離開,他連忙跑了過來,壓低聲音說道:“雲兒哥,你上次說閻三不可能總不犯錯,
現在他又犯錯了,這次不會逃脫了吧。”
陸雲逸也沒有想到自己一語成讖,有些怪異地搖了搖頭,而後又看向這正房內擺放的名貴字畫以及珍稀物件:
“自然不會,就連這碩大的閻府可能都要沒了。”
劉黑鷹拿起那茶壺,嚯宋代的官窯,“他這地方不錯,雲兒哥你現在升官了,以後住這裡怎麼樣?”
“想要害我就直說。”
陸雲逸丟下一句話,徑直向外走去,卻見陳景義等在門口,面露嚴肅。
見陸雲逸出來,陳景義不顧眾人眼中的怪異,膝蓋彎曲,重重跪了下來!
幸虧陸雲逸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抓住:“老陳啊,咱們可沒見過幾面,你也要害我。”
陳景義沒有了以往的沉穩,緊鎖的眉頭在這一刻舒展開來,彷彿被春風吹散的陰霾,露出了久違的輕鬆。
他的嘴角微微顫動,眼裡反射著天空依稀的光亮,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化為一抹深深的微笑。
帶著對過去的釋懷,有對兒子那未曾實現的期望,更有對陸雲逸無盡的感激。
陳景義雙手作揖,朝著陸雲逸躬身一拜,久久不曾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