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洪武,從逆黨做起

第747章 亂世中的太平盛世

今日見到眼前這一片“太平盛世”,讓他恍惚覺得,黃河根本沒有氾濫、天也沒有下雨、河堤也沒有潰口。

李至剛身形又有幾分佝僂,疲憊湧出,整個人都蒼老萬分。

這個時候,吏員借了一身新衙服穿在身上,

走起路來十分別扭,但至少有幾分體面。

“大人請。”

吏員面露恭敬。

李至剛覺得在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悲涼,他抿了抿嘴,邁步向秋葉村走去。

一路行來,兩側樹木蔥鬱,

將村中道路都一應遮蔽,若是在炎炎夏日,這倒是個消暑的好地方。

隨著深入,外面那些用土堆砌的房子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青磚綠瓦,房舍修建得極為規整,甚至他還看到了價格昂貴的漢白玉地磚,不過不是鋪在地上,

而是鋪在了外圍的圍牆上。

隔著很遠,就能感受到其上的財大氣粗。

李至剛算了算,

他一年的俸祿或許都買不了那一塊…

越往裡走,景色越是優美,他便越顯得格格不入。

到了秋葉村正中央,李至剛頓住腳步,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前方。

在那裡,坐落了一棟不知是五進還是六進、或許還是七進的宅院,左右看去,寬可能要數十丈。

見到這,李至剛覺得自己見到了京中那些王府,

中山王府、開平王府差不多就是這般模樣。

李至剛嘴唇有些發乾,眼中閃過荒謬。

他自問家中是松江大戶,家財萬貫,但也修不起如此奢靡的宅院,

尤其是外圍鋪設的漢白玉地磚,這些磚若是扣下來,

就能換他家族百年積蓄。

吏員見李至剛定在原地,眼中閃過掙扎,慢慢向後倒退,輕聲道。

“李大人,這處宅院是開封城中盛豐商行的大掌櫃所修,三司的大人在酷暑之時,時常來這裡避暑。”

“什麼時候修的?如此奇觀,居然隱藏在這平平無奇的村落之中。”

李至剛露出笑容。

“回稟大人,去年所修。”

“哦?”

李至剛眼眉一挑,輕輕點了點頭。

“周王移藩之後?”

“正是。”

“呵…”

李至剛嗤笑一聲,邁步向前走,淡淡道。

“這天下官員,若是無人看管,還不知要生出什麼亂子。”

吏員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看著李至剛走進庭院後,轉身離去。

……

李至剛踏入奢華庭院,腳下是細膩柔軟、泛著溫潤光澤的漢白玉地磚,

每一步都似踏在雲端,卻又透著幾分不真實,可那明顯的泥印,卻又那般刺目。

庭院中,假山嶙峋,流水潺潺,奇花異草爭奇鬥豔,空氣中瀰漫著醉人芬芳,似是天上的陰沉都消散了少許。

穿過曲折迴廊,來到正堂,這裡更是古樸典雅,雕樑畫棟,牆壁上掛著名貴字畫,桌椅皆是上等紅木製成。

正堂之中,早已匯聚了十幾人。

都司劉大人身著大紅色緋袍,頭戴烏紗,端坐在主位,眼神中透著幾分威嚴,此刻正在靜靜抿著茶水。

布政使司韋大人同樣一襲緋色官袍,頭戴展腳幞頭,正與身旁一位身形乾瘦、滿臉富態的商賈交談。

那商賈身著綢緞衣衫,手指上戴著幾枚碩大的寶石戒指,這一身衣裳很不合規矩,但無人在意。

其餘眾人,或身著官服,或錦衣玉帶,皆是衣容華貴,神態傲然。

李至剛一出現,場中奢靡和諧的氣氛頃刻間被打破,

一身泥汙的官袍與堂中之人顯得格格不入,孤立於所有人。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來,目光中帶著審視、不屑,還有一絲隱隱敵意。

“李大人,可算把你盼來了。”

都司劉峰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卻帶著幾分陰陽怪氣。

李至剛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

“見過劉大人、韋大人,不知諸位大人召本官前來,所為何事?”

右布政使韋白易沒有絲毫客套,輕輕一笑,說道。

“李大人啊,如今水患嚴重,你一人在此治水,怕是力不從心。

依本官看,不如你回京城一趟,向朝廷求援,多調些人手、物資過來,如此方能徹底解決水患。”

話音剛落,旁邊一位商賈模樣的人立刻附和道。

“韋大人所言極是,李大人,這水患之事,非同小可,你一人在此,能有多大作為?

還是回京城,讓朝廷做主,我等從今日起就開始籌措物資,準備修繕各處堤壩,

等李大人回來,咱們即刻開工,兩不耽誤。”

又有一人介面道。

“是啊,李大人,你若留在陳橋鎮,治水之事進展緩慢,耽誤了時間,水患愈發嚴重,

到時候,你可是擔待不起啊。”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發難,言語間皆是希望李至剛離開陳橋鎮,回京城求援。

李至剛心中冷笑,他如何不知這些人的心思。這些人不過是怕他在此修河堤,斷了他們的財路。

在他來時,朝廷與工部、戶部已經決定,使用新開設的應天建築商行提供的物資、材料,來完成對河南都司大大小小三十四座堤壩、水庫的修建與修補。

等到明年,若這三十四座堤壩水庫固若金湯,便可進行後續修繕。

但…黃河水患,本是天災,

可背後,卻有著諸多利益糾葛。

權貴、商賈與三司官員相互勾結,

在治水中大肆貪斂,以次充好,中飽私囊。

哪些地方該省,哪些地方不該省,所有人都心裡門清,不該省的地方一點都不會省,該省的地方使勁省,如此才能源遠流長。

可若用混凝土、水泥修建,不僅工期縮短,建築材料也能省下許多,甚至就連動用的民夫軍卒都少了,

這些人吃喝拉撒都是一筆巨大銀錢,不知多少人靠其吃飯…

深吸了一口氣,李至剛昂首挺胸,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平靜。

“諸位大人,本官奉朝廷之命前來治水,職責所在,豈能輕易離開?

如今河堤決口,水患未除,百姓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本官若此時回京城求援,置百姓於不顧,如何對得起朝廷信任?如何對得起這開封城的萬千百姓?”

劉峰臉色一沉,說道:

“李大人,你這是何意?

莫非你覺得我等是在害你不成?我們也是為了治水大局著想,你若不回京城求援,這水患何時能平?”

“劉大人,本官初來乍到,卻也知曉河南治水之事向來是生生不息,官府盡責、百姓盡心,水患必然平定。”

李至剛抬起腦袋,目光銳利。

“劉大人,水患背後有著諸多貓膩,劉大人還請萬萬不要聽信讒言。

一些人想讓本官快些離開河南,就是怕本官壞了他們的好事。”

眾人一聽,臉色皆變。

其中一名衣容華貴的商賈怒喝。

“李大人,你休要血口噴人!我等一心為治水,有什麼好事?”

李至剛毫不畏懼,直視那商賈道。

“本官可沒有說是誰,但各位都是久在開封的員外、大人,想來知道本官說的是誰。

這河堤修了又壞,壞了又修,耗費了朝廷多少銀錢?可這水患卻依舊年年肆虐,百姓依舊苦不堪言。

其中緣由,諸位當真以為本官不知?”

韋白易見氣氛緊張,連忙打圓場道。

“李大人,莫要衝動,我等也是為了治水之事操心,你若有什麼想法,不妨直言。”

李至剛深吸一口氣,說道。

“本官的想法很簡單,儘快修好河堤,平息水患,讓百姓過上安穩日子。

至於背後之事,本官不想管,也沒那個本事管。

諸位大人若真心為治水著想,就讓漕運衙門兩位大人莫要再爭鬥下去,與本官齊心協力,共同完成此等大事,而非在此處百般阻撓。”

眾人聽了,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正堂之中,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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