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峰與韋白易對視一眼,微微點頭。
隨後劉峰一揮手,沉聲道:
“你們都退下。”
堂中眾人聞言,紛紛起身,魚貫而出。
不多時,屋中便只剩下李至剛、劉峰與韋白易三人。
屋內氣氛瞬間變得凝重,彷彿凝固一般。
劉峰率先打破沉默,
他站起身來,指著李至剛喝道。
“李至剛,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今日讓你回京,是給你臺階下,你莫要不識好歹!”
韋白易則坐在一旁,輕輕撫了撫鬍鬚,臉上掛著看似溫和的笑容,慢悠悠地說道:
“李大人啊,你也知道,
如今局勢複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
你若執意留在河南治水,怕是會惹來諸多麻煩,到時候,不僅治水不成,恐怕連自己都要受到波折啊。”
李至剛面色平靜,淡淡道:“劉大人,本官奉朝廷之命前來治水,自當盡職盡責。”
見李至剛不為所動,劉峰臉色愈發陰沉。
他緩緩踱步到李至剛面前,壓低聲音,語氣抑揚頓挫:“李大人,實話告訴你,
還有幾處堤壩出現了裂口,隨時都有可能潰堤。
若真到了那時,這滔天洪水可不會管你是朝廷命官還是普通百姓,都得被捲入其中。”
李至剛心中一凜,瞳孔略有收縮,
他明白劉峰這話中的威脅之意。
他咬了咬牙,正欲開口反駁,卻見韋白易從袖中掏出一份厚厚的文書,輕輕放在桌上:“李大人,你先看看這個。”
李至剛心中疑惑,走上前去,拿起文書仔細閱覽。
開啟一看,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尤其是上面“萬民書”三字,讓他渾身僵硬這是朱仙鎮港口商賈以及陳橋鎮百姓,還有附近村落的萬民書,內容皆是請他離開河南,回京求援。
李至剛的手微微顫抖,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些人定是受了蠱惑,但此刻面對這份萬民書,他卻感到無力。
韋白易見李至剛神色動搖,趁熱打鐵道:“李大人,你看這百姓們都希望你離開,
你若再堅持留下,豈不是違背了民意?
到時候,百姓們怪罪下來,你又能擔待得起嗎?”
劉峰也在一旁附和道:
“李大人,只要你答應回京求援,
本官和韋大人可以答應你,給你能有的一切支援,一路暢通無阻。
回京之後,向朝廷如實稟報實情,朝廷自會派人來處理,我等也會寫信給京中好友,讓他們助你脫離難關,甚至可能還有大功啊。”
李至剛心中天人交戰,過了許久,
他長嘆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看向劉峰與韋白易,
“好,本官答應你們,回京求援。”
劉峰與韋白易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不可思議,
怎麼會這麼輕鬆?不過很快,他們就想到了李至剛在京中攀附權勢的名聲,心中露出瞭然!劉峰拍了拍李至剛的肩膀,說道。
“這就對了嘛,李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
你放心,本官這就安排人護送你回京,保你一路平安。”
韋白易也笑著說道。
“李大人,你回去之後,
可要好好向朝廷稟報河南情況,爭取早日調來援兵和物資,平息水患。”
李至剛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拱了拱手,說道。
“多謝二位大人,本官這就回去收拾行囊,
明日便啟程回京,至於相送就不必了,留下人治水吧。”
韋白易一愣,很快便笑了起來。
“好好好,李大人心繫水患,乃百姓之福。”
李至剛面色平靜,他轉身大步走出正堂,腳下沾滿泥汙的腳印又在此地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經過亭臺樓閣,李至剛離開庭院,漆黑的腳印依舊,
只不過走到大門處已經變得微不可察。
走出庭院大門,外面依舊是鳥語花香,景色宜人,只是天空中陰沉的天氣有些煞風景。
他獨自一人走了沒多久,
先前那名吏員便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面露恭敬地跟在身後。
李至剛眼神愈發空洞,這裡的鬼蜮伎倆與齷齪勾當超乎他的想象。
他現在有一些懂了,為什麼水泥修路、修房子這麼快、這麼好的法子,卻只在京城周邊幾縣推行,甚至,就算在周邊幾縣都進展緩慢。
“一個新事物的出現,被人接受至少需要三年甚至五年時間,一切事情都急不得,時間是世上最強的力量。”
陸大人的話在他心中響起,讓李至剛振聾發聵。
他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露出果決,這一次他太急了,因為意氣用事,早早就將用應天建築商行材料的訊息透露了出去。
若是他沒有如此鬆懈,那被眾星捧月的劉大人與韋大人,可能就換成他了。
“等本官再回來,一定會將事情辦好。”
想到這,李至剛眼中生出一絲慶幸,幸好今年堤壩垮塌的不算太多,能夠從容應對,
若是發大水那幾年,根本不會給他重來的機會。
不多時,李至剛回到了秋葉村西頭的空地,來到了馬車旁。
吏員試探著發問。
“大人,去哪?”
李至剛剛剛掀開的手頓住,臉色有幾分複雜。
“回客棧。”
吏員身子一僵,眼神有幾分搖晃,頃刻之間就湧出了晶瑩,
不過很快便被他眨眼消化,且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
“是,大人。”
李至剛坐回了轎子,只覺得此刻身上的緋袍沉重且溼漉,
讓他十分難受,不過相比於心中悲苦,這點折磨不算什麼。
馬車搖搖晃晃離開高地,向著朱仙鎮客棧而去。
“你叫什麼名字?是陳橋鎮人?”
離開高地,李至剛開口發問。
“小人陳德軒,陳橋鎮人,早些年隨家父前往開封府討生活。”吏員老實回答。
“祖宅還在陳橋鎮嗎?”
“在,雖然早些年也發過大水,也時常淹沒,但父親每年都要回來整理。”
“嗯”
李至剛輕輕點了點頭。
“等本官下次來河南,你跟著本官做事。”
吏員沒有回答,年輕的臉龐上寫滿複雜,攥住的韁繩被他攥得吱吱作響,身體跟著馬車輕輕搖晃。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個半路而退的治水大臣了,總是這般“不願意?”
李至剛發問。
陳德軒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多謝大人抬愛,小人在開封城中做吏員,能照顧家人,
若是入了漕運衙門,可能會時常奔波,
而且,命運多舛,大人再回來時,也不知何年何月。”
李至剛輕笑一聲,對於陳德軒的心思,他心裡門清,“本官這次只是回朝求援,很快就能夠回來,若是本官回來了,你可願跟本官一起做事,年輕人到處走走,修修堤壩也極好。”
吏員無奈一笑,這同樣是他聽過不知多少了。
“那就多謝大人抬愛了。”
李至剛將笑容斂去,沉默地坐在馬車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路無話,等李至剛回到朱仙鎮時,已經臨近傍晚,夕陽的餘暉被天上烏雲籠罩,
只有幾縷金色的陽光鑽了出來,像是在透氣。
客棧前,馬車停穩,
李至剛掀開帷幕,走了下來,對著陳德軒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轉身進入客棧。
剛剛上到二樓,
他便找到了沈藻的房間,推門而入。
沉睡中的沈藻猛地睜開眼睛,身體一下子坐了起來,神情緊繃!不過很快,他的身體便鬆弛下來。
“大人,您進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嚇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