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時間眨眼而過,
市易司的韓宜可正坐在衙房裡看著手中文書,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各處牙行的熱鬧訊息,他早就收到了。
作為名義上掌管商行的衙門,
即便不能真正掌控,他也得知道這些商行的最新訊息。
三日的文書看下來,韓宜可愈發吃驚,
作為都察院御史出身,
查貪腐這一塊,他可謂是拿手好戲。
從牙行茫茫多的銀錢往來中,
韓宜可察覺到了一個明顯不對的地方,
下等地,價格正在源源不斷地上漲,為何還會有人賣?
作為市易司的長官,他研習了一些商貿知識。
他發現,一旦價格飛速上漲,
賣方就會越來越少,甚至待價而沽。
所有人都在等著繼續上漲,同時心理預期會逐漸增高。
而這下等地所屬,大多是一些城中小商販,或者有些家底的人家。
他們,是最小心謹慎之人,
商品下跌之時不敢買,上漲之時不敢賣。
偏偏現在,下等地源源不斷髮賣,似是無窮無盡,
這讓韓宜可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他彷彿看到了一雙無形大手,隱於水面下渾水摸魚。
韓宜可拿過今日最新文書,仔細檢視,
是今日上午一些牙行的成交字據,乃是從京府衙門所獲。
“嘶”韓宜可坐直身體,輕咦一聲。
三日來“有價無市”的上等田畝終於有了成交,並且數量還不小,而下等田畝的成交量陡然暴跌。
這一漲一跌,韓宜可眉頭緊皺.
他在桌上翻找文書,
很快找到了昨日這個時候的成交字據。
這麼一看,韓宜可大驚失色。
上等田畝的交易比之昨日上漲了至少三倍,
下等田畝的成交量愈發萎靡,還不如昨日一半。
“難道.是有人買完了下等田,再買上等田?”
“或許.是有人賣完了下等田,再轉頭買上等田?”
念頭一經出現,韓宜可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這幾日各處牙行加起來的錢財流動少說也有數十萬兩銀子。
若是有人在下等田買賣中賺錢,那該賺多少?
為何又會買上等田?
韓宜可湧出一個疑惑,從眼前文書上來看,
上等田的價格分明還在繼續下跌,
已經到了甘薯豐收之前的四成。
而且,京中最近很亂,
兩種截然不同的心緒在京中瀰漫。
百姓們高興萬分,對於甘薯豐收恨不得日夜慶祝,
而城中商賈員外則愁眉苦臉,
他們又不會挨餓受凍,糧食是否豐收與他們可沒多大關係。
反而因為豐收,地價飛流直下,多年積蓄一朝盡毀。
這幾日的秦淮河畔,夜夜都有人跳河,
弄得京府派了十餘名衙役在旁守候,
一時間在京中廣為流傳。
這等情緒之下,上等田繼續下跌幾乎已經成了定局,
若真有一雙無形的手,
為什麼要趕在這個時候買地?
越想,韓宜可越是疑惑,他看了看時辰,沒有耽擱,立馬喊道:
“備馬,去應天府衙。”
市易司的馬車在城中大道緩緩走動,
臨近正午,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人流不斷。
“大人,前面就是新沉商行。”
這時,隨從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韓宜可連忙開啟窗戶簾幕,將目光投了出去。
只見新沉商行門口停放著一輛輛外表奢靡的馬車,
將整個商行左右兩邊的陰涼地全部佔據。
還能看到一些身穿錦袍的員外靠坐在車輪上,呼吸急促,
身旁侍者手忙腳亂地為其擦汗灌水。
這一幕,不用想韓宜可都知道,
又是因為地價下跌而承受不住了。
馬車駛過新沉商行,韓宜可將簾幕放下,心中思緒發散,久久不曾說話。
不多時,馬車來到了應天府衙門口。
韓宜可走下馬車,
外面炎熱無比,太陽將整個大地炙烤得扭曲,
他卻感覺不到熱,甚至還覺得心中有些冰冷。
他已經想明白了,如此多的錢財轟然消失,
若是背後沒有人操控,那就太怪了。
深吸了一口氣,韓宜可很快見到了應天府丞馮克昭,
他此刻正在衙房內用飯,
簡單的三道小菜,一旁還放置著一壺冰紅茶。
馮克昭見到韓宜可走近,先是一愣,而後馬上站起身,躬身一拜:
“韓大人,您您這是?”
韓宜可這才反應過來,居然沒有讓人提前通報,
他回了回神,有些懊惱地搖頭,索性直言:
“馮大人,本官此來是有事想要拜託大人。”
“大人請說。”
韓宜可揮了揮手:
“本官想要看最近三日府衙對於買賣田地留存的契稅文書。”
大概是覺得自己說得不夠明白,韓宜可補充道:
“要有買賣雙方詳細的訊息。”
馮克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發問:
“韓大人家中也有地跌價了?”
韓宜可知道他誤會了,便索性就著話頭說下去:
“馮大人,家祖留下的幾畝良田跌得厲害,
家中便自作主張將其賣了,
本官今日回家後才知曉此事,心中憤懣不已,
這才想著來衙門問問,能不能知道買家是何人,
本官想著再原價將地買回來,甚至加一些價格也可,
畢竟那是祖上留下來的地。”
“昂~”
馮克昭恍然地點了點頭,
他這幾日忙於甘薯收穫一事,但對於地價下跌也有所耳聞。
他想了想,說道:
“韓大人,衙門留存的契稅文書按理說本不應該向外透露,
既然韓大人有些苦衷,
這個忙府衙便幫了,我這就帶您去案牘庫找尋。”
“不必不必。”
韓宜可連忙擺手:
“馮大人這幾日辛苦萬分,你先吃著,派一個吏員帶本官去即可。”
馮克昭看了看桌上的飯菜,笑了起來:
“那就多謝韓大人了。”
“是本官要多謝你才對。”
“來人,帶韓大人去案牘庫查詢這三日留存的契稅文書。”
一個時辰後,韓宜可頂著炎炎烈日離開了應天府衙,
他的步子有些沉重,臉色凝重到了極點。
他只看到了前日留存的契稅文書,以及交易雙方。
其中幾個名字頻頻出現!
最讓他震驚與意外的,
當屬應天商行、應天建築商行。
它們的名字自然不可能直接寫在上面,
但留下名字的人都是這兩個商行的管事!
而其他,新馬商行、真如商行、天坤商行、三都商行的管事掌櫃亦是如此,
他們交錯出現,錯綜複雜。
韓宜可捫心自問,若自己不是市易司的主官,
對於城中商行都有過調查,根本無法發現其中隱藏端倪。
而這些名字,都在賣地!
賣那些下等田!
價格從三倍到五倍不等,每一筆的數額不算太大,
但加起來,韓宜可只覺得渾身冰冷,至少有數十萬兩!
這還僅僅是一日的交易。
韓宜可相信,甘薯豐收的第一日到今日,
這些人的名字也應該時常出現。
回到馬車上,韓宜可久久不曾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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