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兒個遇著個西域來的異人,說那太液池底下竟藏著天大的機緣,可助我……”那男子話音至此,忽又咽住。
“你素日裡就愛弄這些玄虛。”那女子輕蹙蛾眉,將手中絹子絞了又絞,“昨兒還說甚麼橘樹通靈,今兒又扯出個西域異人來。偏是……”
說著忽又頓住,壓低聲音道:“這宮裡處處透著古怪,方才打膳房經過,那李嬤嬤的眼神好生古怪,直勾勾地盯著人瞧。”
“小娘子多慮了。”那男子溫言道,卻又不自覺撫了撫腰間佩刀,“李嬤嬤在宮中三十餘年,最是個老實本分的。”
略一沉吟,又道:“只是這宮裡頭的蹊蹺事兒,倒也不少。你可知歷朝聖上為何偏要在太液池邊種橘樹?\"
那女子聞言,手中帕子不覺落地,顫聲道:“莫不是...與那'九霄通幽木'的傳聞有關?”
“正是!”那男子眼中精光一閃,又忙斂了神色,“我查遍古籍,那太液池北亭原是先帝'通天台'舊址。池底那株老橘樹……”說著湊近耳語道:“聽說已活了八百餘年了。”
“水裡頭如何種得橘樹?可有人親眼見過?”那女子將信將疑地道。
“《山海經》殘卷上寫著呢:建初三年,大司農鄭弘見樹行於波濤間,追之不得,惟獲橘蒂。”那男子說著,卻也不自覺皺了皺眉,“只是真偽難辨……”
“越發荒唐了!”那女子道:“橘樹若真能在水中行走,鄭弘一個凡人,如何在水中行走,莫非他還會那避水訣不成?”
“《玄中記》上也說:'東方有木,其名通幽。根扎九泉,梢指九霄。非其時不見,非其人不啟。”那男子語氣漸沉,“想來不假,今兒……少不得要試他一試。”
“這些年你為這個勞心費神,卻一無所獲……”那女子道。“何苦來哉?”
“那異人說,機緣未到罷了。待得今夜天璇、搖光二星交輝……”那男子忽又壓低聲音,幾不可聞。
“我……我心裡總不踏實……”那女子身子微微發顫。
那男子忽然執起她的手,柔聲道:“可還記得那年御花園初見?那日海棠正豔,我便立下重誓,定要與小娘子白首不相離……”
“管你是甚麼身份……”那女子別過臉去,“只要……只要長伴左右便好……何苦信這些沒影兒的傳言……”
二人相對無言。半晌,那男子道:“這世間事,豈是單憑眼睛就能看透的?那太液池底的秘密,或許……”
那女子輕嘆一聲:“可若代價太大……”
“縱是刀山火海……”他聲音有些顫抖,“為與婉兒長相廝守,也在所不惜。”
那女子輕輕一笑:“好個羽林衛統領,竟也信這些方士胡謅?”
林一凡聞言暗驚,這男子竟是羽林衛統領沈小炎,那女子想來是趙婉兒無疑了。
窗外更鼓恰傳三響,二人匆匆起身離去。林一凡這才長舒一口氣,發覺掌心已被冷汗浸透。林一凡將絹帕貼身收好,便悄然推門而出。
月色如水,照得宮牆如霜,他按著圖上所示,沿著迴廊暗影,往太液池方向行去。
行至一處假山後,忽聞身後傳來細碎腳步聲。林一凡心頭一緊,閃身躲入太湖石縫隙中。只見一個身著侍衛服飾的年輕男子提著燈籠經過,腰間佩刀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待那人走遠,林一凡方繼續前行。太液池北亭隱在樹林深處,四面臨水,唯有一條九曲橋可通。他剛踏上橋板,忽聽身後一聲清喝:“何人夜闖禁地?”
林一凡回首望去,正是方才那年輕侍衛,燈籠高舉,照得他眉目如畫——正是沈小炎。林一凡不及細想,轉身便往假山叢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