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帝——柳文德死死攥著漢白玉窗欞,忽覺身子輕若柳絮,彷彿一陣穿堂風就能將他捲走。
頭頂傳來針扎般的刺痛,緊接著,似有可怖之物在瞳仁深處炸開,那光芒竟與烈日爭輝。他踉蹌幾步,險些栽倒。
\"閻羅來勾魂了麼?\"他恍惚想著,\"朕...要駕崩了?\"
先帝爺便是這般去的——方才還與閣臣議著漕運,轉眼就龍馭上賓了。
\"皇兄這是怎的了?\"蕭遠山踱步入內,語帶關切。這人慣會嗅腥而動,最是樂見旁人示弱——活似那聞著血腥便興奮的鮫鯊。
文德定了定神,緩緩吐納。無礙,心脈仍跳得沉穩——甚至較平日更為鏗鏘。窗外天色依舊清朗,越過那飛簷斗拱,可見如翠綢般鋪展的\"青紗帳\",更遠處巫水蜿蜒如帶。風自河上拂來,挾著絲縷令人神清氣爽的鹹鮮。
他沒有死,不會在這樣一個日子裡死的。他不可以死。
“文德?”蕭遠山輕聲呼喚著他的名字。
柳文德自雕花窗欞前收回目光:\"堂弟且先退下,去議事殿候著。\"
\"皇兄這是要逐客?\"蕭遠山挑眉。
\"莫要朕說第二遍。\"語氣已帶寒意。
蕭遠山額間青筋微突:\"臣...遵旨。\"轉身時卻又頓住,\"只望皇兄莫教臣等得太久。\"這話說得恭敬,眼底卻閃過一絲陰鷙。
殿門闔上的剎那,文德終於頹然跌入龍椅。方才蕭遠山在時,他全憑一口氣撐著,險些連膝蓋都打不直。
這究竟...是怎麼了?
他就這般靜坐良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紫檀椅扶手上鑲嵌的螺鈿紋路。待氣息漸穩,方踉蹌起身,掬一捧銅盆中的涼水淨面。
菱花鏡裡,那張溼漉漉的面容與他對視。雖則美髯如舊,雲鬢依舊,可那雙鳳目卻浮腫得厲害,面色灰敗如土,額間紋路更深似刀刻。
我什麼時候這麼老了?他問自己。他才不過三十五歲,他見過比自己年長十歲卻看上去更年輕的人。
柳文德用素絹帕子拭去面上水痕,輕搖銅鈴。不多時,他的老僕——約莫六旬,體態微豐,頭頂微禿——躬身入內。老人身著皂色長襪與絳黃相間的箭袖,恭聲問道:\"主子有何吩咐?\"
\"德順,給我弟弟端杯葡萄酒去,你知道他的口味。另外叫人進來給我穿衣。\"
\"奴才遵旨。主子...\"
\"嗯?\"
\"龍體可還安泰?\"
德順語帶哽咽,滿是真切憂思。這老僕侍奉文德已歷三十寒暑,是這偌大江山裡,為數不多能託付心腹的忠僕。
\"德順啊,\"文德輕嘆,\"朕無礙,只是方才...\"他頓了頓,\"似有惡魘襲心。縱是當年御駕親征,也未曾這般心悸。更惱人的是,竟教遠山瞧了去。\"
他忽地收聲,搖頭道:\"罷了,朕先去見他,再臨朝聽政。有時朕在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對不起,陛下。我能為您做點什麼嗎?\"
\"恐怕很難,德順。不管怎樣,謝謝你。\"
德順點頭準備離開,但途中又折了回來,說:\"陛下,那種感覺,無疑是一種恐懼,一種無以言表的恐懼。就跟墜落時的恐慌一樣,不請自來。\"
老僕躬身欲退,忽又折返:\"主子方才那感覺,老奴斗膽揣測,怕是'驚悸'——就像人從高處跌落時那般,沒來由地心慌。\"
\"確是這般。\"文德頷首,\"只不過...朕方才分明站得穩穩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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