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諸位,一起復興大唐吧!

第447章 且看天下定會清

鉛灰色的天空沉沉壓著,吝嗇地漏下幾縷寡淡的光。官道旁的積雪在連日晴好下加速消融,大片溼漉的黑土裸露出來,空氣裡浮動著泥土解凍後特有的腥澀,混雜著腐爛草根的氣息。

涿州新昌縣柳樹屯,村口那株盤根錯節的百年老槐樹下,近百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村民瑟縮著,圍住一個身著油膩皂隸服、頭戴氈帽的微胖中年胥吏,爭執聲低啞而絕望。

那胥吏一手叉腰,一手揮舞著一本同樣油膩的簿冊,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在他面前幾要將腰彎到地裡的一個老農臉上。

“免稅?哼!”胥吏張旺的聲音尖利刺耳,在空曠的村口顯得格外跋扈,“免的是正賦。秦王殿下天大的恩典,那是給安分守己的良民的,這修渠清淤的常平役,乃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規矩,關乎今年全縣的灌溉,關乎秋後的收成。爾等刁民,不知感恩戴德,竟敢推三阻四?”

他油黃的臉上橫肉抖動,手指幾乎戳到老農花白頭髮下的鼻尖:“誤了春耕,秧苗枯死,顆粒無收,你們擔待得起?還是想讓全村老少跟著你們喝西北風?!”

言語間,其人猛地一拍腰間掛著的鐵尺,發出鐺一聲脆響,驚得幾個急於爭執的老農渾身一抖,“速速按丁冊抽人,明日卯時,帶上鐵鍬籮筐,村東河灘集合,少一個,老子扒了他的皮!再敢囉嗦半句……”

他目光掃過噤若寒蟬的眾人,獰笑道:“枷鎖伺候,押去縣衙大牢吃幾天牢飯,看你們還硬不硬氣!”

原本躬身的老農,臉上的皺紋因痛苦和恐懼更深了幾分,他索性跪了下去,死死抓住張旺的褲腳,聲音竟已帶了幾分哭腔。

“張…張二爺。行行好,行行好啊!前幾年劉氏父子大戰,俺四個兒子死了倆在外頭,收成連著幾年不到三成。去年秦王又抽大軍南下打奸臣、打蜀人,幾萬人要走,上頭又徵糧,俺們咬牙交了。好容易秦王打了大勝仗免了稅…就指著開春早些翻地下種,你這役一抽,家裡壯勞力都走了,剩下老弱婦孺,真…真就要餓死在炕上了!秦王…秦王殿下不是下了恩旨,免了所有徭役賦稅,讓俺們喘口氣嗎?怎麼還……”

“閉嘴!”

張旺勃然大怒,飛起一腳狠狠踹在老農的肩窩。老農痛呼一聲,翻滾在地,沾了滿身的泥濘。“老不死的!縣裡沒發過冬糧和糧種嗎?你家餓死幾口了?安敢拿秦王殿下壓老子?”

張旺居高臨下,叉腰怒罵,唾沫橫飛,“天高皇帝遠。這涿州地界,縣衙的公文就是王法!秦王免的是賦稅,可沒免了你們該出的力。這是規矩,規矩懂嗎?是我們河北人自己的規矩!”

他挺直腰板,環視著噤若寒蟬的村民,聲音拔得更高,帶著一種莫名的優越感:“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我叔父,可是幽州府衙戶曹司倉。當年秦王殿下在幽州起兵,掃平劉窟頭父子,在高梁河殺得李存勖血流成河,遠征漠北王庭的時候,我叔父就在後方給大軍籌措糧草,那是實打實從龍的老功臣!”

“這幽薊地界,是秦王殿下的龍興之地。我們這些跟著秦王打天下的老兄弟、老部屬,辦點差事,輪得到你們這些泥腿子指手畫腳?再敢聒噪……”他厲聲呵斥身後差役,“連你一塊鎖了,帶走!”

兩名差役如狼似虎撲上,便要拖拽倒地的老農。村民眼中悲憤,卻無人敢出聲,只是麻木地後退,臉上寫滿認命。

就在這時,一個幫閒急忙湊近張旺,朝村外官道指了指。

張旺遂眯眼望去。

一支約莫十餘人的馬隊在不遠處的官道上停了下來。馬匹健壯,護衛精悍,但都穿著半舊的灰色布袍,外罩擋風的皮襖,鞍韉普通,像是一支規模尋常的商隊護衛。為首一人面容尋常,掩去了醒目的輪廓,唯有一雙眸子沉靜如深潭,正淡漠地看著槐樹下的一幕。

“看的眼生。”張旺嘀咕了一句,復而對身旁一人吩咐道:“去問問,做什麼的,讓他們莫要多管閒事。”

但他的吩咐還未落聲,那馬隊當中,已有一個看不出具體年紀的老頭子帶著兩名同樣裝束的護衛策馬過來。

這陣勢唬得張旺手下的幾個差役都是一懼,張旺卻是冷笑一聲,大步上前:“來者何人,豈不知此處正在辦差,爾等吃得下官司嗎?”

“讓他起來。”公羊左看都沒看張旺,只是指向那兩個拖拽老農的差役。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面黑沉沉的腰牌,在張旺眼前晃了晃。

“天策府行文,不得借春耕之名擅徵勞役、盤剝百姓。你是何人屬下?所徵何役?可有州府明文公文?役期幾何?丁口每日口糧定量多少?由何處支應?”

張旺先是一驚,但待他看清腰牌上“戶部河北道清吏司·丁字巡檢”的字樣和級別後,臉上的驚懼卻是瞬間被一種混雜著輕蔑與惱怒的神色取代。

他一把推開幫閒,上下打量公羊左,嗤笑道:“戶部清吏司?呵,看諸位來向,易州來的?稀奇,汴梁來的差,也配管我幽薊的事?”

他挺起胸膛:“睜開你的老眼看看某家是誰,某家是府衙張公的親侄!張公是誰?幽州府衙戶曹司倉張預是也!當年秦王殿下在幽州龍興,掃蕩燕賊,遠征漠北,我叔父就在後方籌措糧草,知道這個分量嗎?你們這些汴梁來的酸丁,懂不懂規矩?秦王殿下免了賦稅,那是體恤我們幽薊子弟這些年流血流汗。可該出的力,一分不能少!這是規矩!是我們幽薊自己的規矩!懂嗎?!”

他手指著身後那群畏縮的村民,“修渠清淤,關乎收成,天大的事。輪得到你們這些外人來指手畫腳?識相的趕緊滾開!莫要耽誤了某家辦差!否則,告你們個妨礙公務,連你們一起鎖了!”

公羊左面無表情,靜靜聽著張旺的叫囂,目光掃過地上蜷縮的老農和麵如死灰的村民,最終投向身後那面容平平的青年。

張旺也注意到這目光,遂亦是昂然去看後者,不過在看見對方有些過分年輕的面容後,心下多少還是有幾分犯嘀咕,遂又清了清嗓子,“那位公子看著實在面生,不知是我幽薊子弟還是……”

蕭硯端坐馬上,亦是毫無表情,彷彿眼前只是一幕無關緊要的鬧劇。他只是掃了一眼張旺身後那群茫然、惶恐的農人,問道:“既是秦王龍興之地,幽薊優待當屬最好,何故在春耕前抽丁加役?且適才遠遠聽聞去歲秦王調兵南下的徵糧一事,之前怎未在戶部看見奏報?”

張旺臉色有些狐疑起來,言語也不由變得幾分客氣,抱拳道:“敢問閣下是……”

蕭硯面對張旺的盤問,神情平淡,語氣帶著汴梁官話口音:“某姓李,家父忝為戶部度支司郎中。奉上命,隨清吏司巡查河北春耕籌備、免稅詔令施行實情。”

張旺一聽“戶部度支司郎中”幾字,到底是鬆了一口氣,官確實不算小,但又不是其本人來,更非天策府直屬官吏,而這年輕人,也頂多是個來鍍金的汴梁衙內罷了。

所以他臉上的跋扈雖然稍斂,但言語仍帶幾分不以為然:“原來是李衙內,失敬。只是這修渠清淤,乃地方常平役,非是賦稅,不在免稅之列。此乃幽薊慣例,歷任節度皆然。秦王殿下日理萬機,豈會管此等瑣碎?”

蕭硯不由失笑:“慣例?天策府頒《免稅安民詔》,明令‘除正賦外,一應苛捐雜稅盡行蠲免,使民得專力農桑’。‘非戰急徭役’五字,張二爺莫非不識?這修渠清淤,可曾報備州府核准?可有明文載明役期、口糧?去歲南下徵糧,戶部又為何無檔?”

張旺被問得一滯,隨即冷笑:“衙內年輕,恐不知地方疾苦。這渠不修,水不通,秧苗枯死,顆粒無收,算不算‘戰急’?至於報備…州府自有章程。去歲徵糧乃是供應秦王親軍定霸都南下討逆,天經地義。衙內若只憑說話,阻礙地方公務,耽誤了春耕,這責任…恐怕令尊也擔待不起吧?”

說著,他又捻鬚冷笑:“且說,我幽薊政務,除秦王天策府外,乃直屬瀛洲行臺馮公,再不濟,軍務亦有王(彥章)都部署決斷。休怪某家話難聽,衙內若是幽薊子弟,某家還賣你個面子。可你一個汴梁來的清吏司丁字巡檢,芝麻綠豆大的差遣,有何資格干涉涿州政務?且說,某家辦差,又犯了戶部哪條法?”

蕭硯沉默了一會,似是無言以對,最終卻只是淡笑一聲,然後竟是在馬背上朝著張旺頷首點頭:“真是好一個幽薊子弟,好一番名正言順的道理。倒是在下年輕識淺,不識抬舉了。”

他一言便罷,卻只是輕輕一抖韁繩,冷著臉繼續沿著官道向東北方向迤邐而去,頭也不回,彷彿剛才的衝突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公羊左收回目光,不再與張旺爭辯半句,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他揮手示意手下退開,向蕭硯追去。

張旺攏著袖子,眯眼看著馬隊遠去的背影,不由啐了一口:“呸,裝神弄鬼!”

一旁還有差役低聲詢問:“二爺,可還要繼續……”

“為何不繼續?從汴梁來的差,剛開始哪個不是這樣?且看將來……”張旺嗤笑一聲,轉身,對著村民的厲喝:“看什麼看!都給我聽好了,明日卯時,河灘集合。少一個,老子給你們全村加役期!”

村民們絕望地低下頭。便是那個被踹倒的老農,也掙扎著抬起頭,渾濁的雙眼望著馬隊消失的方向,那裡面最後一絲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冀,也如同風中的殘燭,徹底熄滅了,只剩下死水般的麻木。

——————

暮色如墨,沉沉壓下,將涿州城高大的輪廓塗抹上一層黯淡的金紅。

城郊官道旁,一處略顯陳舊的驛站已然在望,門前掛著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晃,投下昏黃不安的光暈。驛站已被提前趕到的上官雲闕等人悄然控制,驛丞和侍從戰戰兢兢地立在門邊,大氣不敢出。

蕭硯一行抵達時,先遣那名派去查探的夜不收早已在簡陋的廳堂中等候。見蕭硯下馬步入,他立刻迎上,單膝點地,聲音壓得極低,語速卻快如連珠。

“稟主上,已查明。胥吏張旺,確係幽州府衙戶曹司倉張預之親侄。所謂春修急務,幽州府衙也確於半月前下達文書,言今春少雨,恐有旱情,命各縣鄉整修水利。明文規定:每戶抽一丁,役期五日,府衙按丁每日支給口糧二升。”

“然,張預受命督辦柳林河段後,私下命其侄張旺及心腹數人,於所轄各里加倍抽丁,每戶至少二丁,役期私自延至十日,口糧則剋扣大半,僅按丁每日一升粗糲發放,餘者盡入其私囊。更有甚者,其以犒勞督工、器械損耗、河神祭祀等名目,向柳樹屯、榆樹莊、李家窪等十餘村強索錢糧、雞鴨,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夜不收頓了頓,聲音更沉。

“另查,張預其人,原為劉仁恭時一糧秣小吏。主上當年起兵幽州,掃平燕地,遠征漠北王庭時,其確在後方參與過部分糧秣轉運,以此自詡從龍功臣。其人善於鑽營,先任涿州,後升幽州司倉,其人升任後,便開始在涿州甚或幽州編織關係,其黨羽多為類似背景之河北舊人,彼此勾結,盤踞要害,常排擠汴梁中樞派任之官員。據初步密報,此類倚仗舊功、陽奉陰違、藉機盤剝之行徑,在幽州及鄰近薊、涿、莫、檀等地,並非孤例,已成風氣。名單在此。”

他雙手奉上一份寫滿蠅頭小楷的密摺和幾份按著手印的村民證詞。

驛站昏暗的油燈下,蕭硯靜靜地聽著。他走到窗邊,推開半扇吱呀作響的木窗。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遠處涿州城牆上搖曳的燈火,更遠處,是廣袤無垠、沉浸在黑暗中的河北大地。

晚風帶著初春的寒意灌入,吹動他額前幾縷碎髮。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眸子,在昏暗中亮得驚人,冰冷地映照著燈下那迭厚厚的罪證和名單。

沉默在驛站狹小的空間裡瀰漫,只有油燈燈芯偶爾爆裂的輕微噼啪聲。

向來大大咧咧的上官雲闕與溫韜一同垂手肅立,巴戈抱臂靠在門框的陰影裡,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門外。李存忍所在的馬車停在院中,厚重的簾子隔絕了內外,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飄散。

許久,蕭硯轉過身,手指在那份名單上緩緩劃過,最終停在“張預”的名字上。

“公羊左。”

“卑職在。”公羊左立刻躬身。

“調兗州、曹州、青州,及汴梁北鎮撫司本部所有夜不收,即刻北上。鎖定張預及其黨羽所有罪證,人證、物證、賬冊往來,務必鐵證如山,不容半分抵賴。”

“同時,以此案為範,按此模式,從南向北,秘密徹查河北各州縣所有官吏、轉任軍將。所有自詡河北舊人、從龍功臣者,一個不漏。”

“若有濫用職權,盤剝百姓,對抗中樞政令,陽奉陰違之跡,無論何人,皆蒐集罪證,整理名錄,標註罪行輕重。沿途所經各州縣,一體照辦。”

“罪證確鑿者,名單先報於我。人,暫時不動。”

“所謂各州刺史、安撫使、防禦使……”蕭硯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平淡如常:“盡皆維持現狀,不得打草驚蛇。若其本人涉案,一併列入名單。春耕水利之事,不得懈怠。”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東北方深邃的夜空:“明日,就不按原定行程了,向南,先去瀛洲。”

一旁的溫韜臉色凜然,但沒有出聲。

調遣的夜不收,無一例外,盡數屬於河南,而河北本地的滄州、瀛洲、幽州三部居然動都沒動。至於蕭硯的行蹤,本來各地也並不知曉,就算是馮道,也只知道蕭硯在巡視河北。

“卑職領命。”但瀛洲出身的公羊左卻只是肅然應聲,眼中精光爆射。

連日的晴好並未帶來多少暖意,融雪的泥濘讓官道變得格外難行。蕭硯的馬隊像一道灰色的溪流,在灰白與黑褐交織的河北大地上,不疾不徐地向南流淌。

沿途的田野,已能看到更多農夫的身影。他們佝僂著腰,在尚未完全解凍的土地上勞作,清理溝渠,修整農具,動作利落,臉上多是帶著對春耕將至的期盼,但大多人的臉上也難免籠罩著青黃不接與高強度勞作而應有的疲憊。

蕭硯仔細看著沿途所見的一切,並未干涉,只是不時帶著幾騎偏離官道,去鄉野間看一看,但深入鄉野後,卻也都儘量減少與人接觸。

好在穿過莫州到瀛洲核心區域後,景象尚好。溝渠暢通,官府發放糧種的地方、農具、耕牛租賃點也秩序井然,甚是嚴格。

除此之外,也經常能看到穿著各色官服的官吏帶著本地差役在田間地頭走動,詢問情況,並有鄉里的里長在強調農時,搖鈴催耕。

百姓的臉上雖難免有才過完冬後的菜色,但眼神裡多少能看到活泛氣,談論秦王免稅恩典時興高采烈,言語間也帶著對這位殿下的信賴。

實際上,在主要州府的核心地帶,景象都大抵如此,政策是正常嚴格施行下去的,只有深入縣鄉或村落,情形才多少會有幾分不太誇張的差異。

然而,一旦離開瀛洲的核心輻射圈,向北進入幽薊一帶,氣氛便驟然一變。為了深入其中,蕭硯甚至還刻意繞行了幾處偏遠的村莊和鄉集。

在薊州邊界一個叫黑石溝的地方,幾個差役正挨家挨戶強徵“防秋堡修繕費”,聲稱是奉了幽州府的命令。若有村民哀求哭訴去年收成不好,差役便一腳踹開柴門,強行捉雞牽羊。

待行至幽州境內一個較大的鄉集時,蕭硯偽裝成行商,在一個茶攤歇腳,聽見鄰桌几個穿著體面、像是本地小鄉紳的人正在低聲抱怨。

“…汴梁派來的那個縣丞,又是個不通實務的書呆子。竟要丈量登記各家的桑田數目,說是要核定什麼‘桑絲稅’,更胡言今年過後可能不按人頭收稅?簡直胡鬧!”

“哼,彼輩懂什麼?咱們河北的事,還得咱們河北的老人來辦。秦王殿下是咱們河北子弟擁戴起來的,這根基在幽燕!那些汴梁來的,懂什麼風土人情?無非是來摘桃子、撈油水!”

“說的是!你看張司倉那邊,上頭雖下了免稅安民詔,但該辦的差事,該收的‘常例’,一點沒耽誤,這才叫明白人。殿下免了正賦,那是體恤,可該出的力,該盡的心意,咱們心裡得有數。”

“就是,沒有咱們這些老兄弟當年在後方籌措糧草,秦王殿下能那麼快掃平燕地,打敗李存勖?能遠征漠北?飲水思源啊!殿下心裡,肯定還是向著咱們自己人…”

蕭硯端著粗瓷碗,慢慢地喝著渾濁的茶水。碗沿遮住了他半張臉,唯剩一雙眼睛,沉靜無波地將這些低語盡收耳中。

上官雲闕在一旁氣的牙癢癢,但蕭硯沒有言語,他當然沒法發作,自是隻能兀自灌茶。

蕭硯放下碗,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篤,篤,篤…

節奏平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寒意。

夜幕降臨,分散各處的隊伍在一個較大的村落借宿。

油燈下,公羊左、溫韜準時呈上最新的密報卷宗,而迭加起來的卷宗顯然越來越厚,裡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各地夜不收上交來的資訊。

幽州安次縣尉王彪:原幽州軍騎卒,作戰勇猛負傷後轉任。倚仗軍功,縱容親屬強佔民田三百餘畝,並借保境安民之名,向商戶勒索平安錢。

薊州玉田倉曹李貴:舊州吏出身。勾結本地米商,在官府平價糶糧時以次充好,剋扣斤兩,中飽私囊,並虛報修繕倉廩費用,私吞治下過冬賑濟糧。

涿州固安縣主簿錢通:自詡河北老人,排擠汴梁派來的縣令。借興修水利之名,攤派錢糧遠超府衙定額,差額私分,並暗示村民孝敬可免役。

滄州……

沿途各州縣類似張旺之流的胥吏名單及具體劣跡,林林總總陳列其間,觸目驚心。

一份份記載著姓名、官職、籍貫、具體罪狀、證據指向的名錄在蕭硯案頭逐漸成形,他每晚都會在燈下仔細審閱。偶爾會拿起硃筆,在某個名字上重重一圈,今夜亦是如此。“王彥章與幽州府主要將佐可有參與?”蕭硯放下硃筆,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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