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諸位,一起復興大唐吧!

第429章 抉擇

朔風,是漠北當下唯一的語言,裹挾著雪沫,永無止息地抽打著石屋粗糲的牆壁。

石敬瑭立在石屋最深的角落,只是看著身前石桌思索許久。炭盆裡,幾點微弱的火星在灰燼中苟延殘喘,散發的暖意不及屋外寒風侵入的半分。幾個同樣形容枯槁的手下瑟縮在門口附近,只是望著外間一望無際的雪白或星星點點的帳落、城垣小聲交談一二。

石敬瑭呵出一口氣,白霧瞬間凝成霜花,掛在鬍鬚上。他搓了搓凍得發麻的手指,指尖終於蘸著融化的雪水,在冰冷的石面上勾畫。因為寒冷,線條有些顫抖,而隨著痕跡漸漸明瞭,一道道山川河流由他勾勒出來,但這不僅僅是山川河流,而是他在晉國殘餘的記憶拼湊出的雲朔糧道與佈防。

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握住的、向那位漠北太后證明價值的籌碼。

隨著水跡顯現又消失,雲朔隘口的險要位置被反覆描摹。每一次落指,都像是他在賭桌上壓下最後的籌碼。

耶律剌葛在草原掀起的叛亂風暴,離開太原時與李嗣源的密談……這些看似無形的東西,卻都是讓他走出這座冰冷石屋的籌碼,關鍵在於,他能不能從這些籌碼當中,提取出能讓他破局的線索,用這張記憶中的圖,讓自己在草原上立足下來,復而再借助那位太后,在那位據有天下半數的秦王面前嶄露頭角。

什麼述裡朵,什麼岳父,真正能讓他石敬瑭名垂青史並出人頭地的,只有那個人,那個已手握天下三分並有其二的秦王。

漠北王庭的金頂大帳,是這片地域屈指可數的舒適之地。厚重的氈簾隔絕了外界的狂風暴雪,帳內炭火熊熊。

帳內靜得只有炭火偶爾的噼啪。述裡朵負手立在帳中那座精鋼蘭錡上的唐刀前。目視著這柄近兩年前蕭硯贈予她的舊物,頭也不回。

“石敬瑭這幾日在做什麼?”

“回稟太后,其人被禁足的這幾日,既不出門也不求見,唯只是日夜待在屋內描摹什麼東西,監視他的宮衛也說不清楚。”

述裡朵單手抽出唐刀,看見鋒芒中倒映出她威儀的雙目,稍稍虛眸:“將人帶來。”

身後那與世裡奇香裝扮相似的侍女旋即悄然下去吩咐。

少頃,氈簾被無聲掀開,裹挾著刺骨寒氣的宮衛踏入,甲冑上落滿未化的雪粒。

“太后,人已帶到。”

述裡朵沒有回頭,只是指尖在刀鐔上微微一頓。“帶進來。”

厚重的氈簾再次掀起,一股更猛烈的風雪灌入,瞬間沖淡了帳內的暖香。兩名魁梧的斡魯朵宮衛押著一人踏入。

石敬瑭形容狼狽,面頰與雙手佈滿凍傷的青紫,鬚髮結滿冰霜,步履因寒冷和虛弱而踉蹌。他甫一入帳,便被帳內的暖意與檀香激得打了個寒噤,但他立刻挺直了早已凍僵的脊背,目光如炬,直射向上首那道威儀的身影。

述裡朵緩緩轉過身,將石敬瑭從頭到腳審視一遍,也不多言,徑直面無表情的出聲:“陰山一別,李嗣源以空口白話的燕雲十六州誆騙本後,致使耶律剌葛那豺狼藉機復辟舊制,席捲半壁草原。你二人如喪家之犬遁逃,今日李嗣源竟還敢遣你來此,當本後不殺人麼?”

石敬瑭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寒意與翻騰的情緒,猛地伏地叩首,聲音嘶啞卻高亢:“太后明鑑!石某此行,非為晉國殘喘,實為太后與蕭王千秋霸業添薪助火!更有解漠北倒懸、助太后重獲蕭王信任之良策獻上”

“千秋霸業?”述裡朵唇角勾起一絲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淡漠,“蕭王與本後,利鎖名牽,堅如磐石。你所謂‘重獲蕭王信任’?莫非還想故技重施,用那鏡花水月的十六州,誘本後背棄擎天之柱,反去那偏安一隅、自顧不暇的河東晉國結盟?”

石敬瑭抬起頭,迎著那迫人的視線,語速加快,條理清晰:“陰山之事後,太后滯留彼處兩月,耶律剌葛趁虛復辟舊制,糾集大小無數部族,鯨吞半個草原。晉國懼憚蕭王神威,又知太后與蕭王盟好,無奈之下只能扶持耶律剌葛這頭喪家之犬,妄圖借草原之力與蕭王抗衡。蕭王縱使不知‘燕雲十六州’之舊事,但耶律剌葛之亂確為晉國插手漠北開方便之門,蕭王焉能不遷怒太后馭下不嚴?”

他微微壓低聲音,字字如錘,敲打在寂靜的帳內:“太后穩坐漠北,則中原北屏永固,此乃蕭王信重之基。若漠北烽煙四起,蕭王眼中,太后價值幾何?此即石某獻‘重獲信任’之策根本所在。”

他停頓一瞬,又道:“石某曾任晉國雲朔守將,熟知其山川隘口、糧秣屯所。可憑記憶繪出雲朔糧道佈防詳圖,有八成把握敢言沒有半分錯處!且我岳父大人身為通文館聖主,雖遭通緝,但舊部暗樁仍遍佈晉境,餘威猶存。我岳父大人此番遣石某投效,一為助太后平耶律剌葛之亂,二為獻此圖,助太后經略雲朔,立不世之功,固蕭王之心!”

帳內一片死寂,只有炭火燃燒的微響。但迎著石敬瑭誠摯的目光,述裡朵仍然不過面無表情。

她盯著石敬瑭,彷彿在衡量他話語中的每一個字的分量。忽然,她開口,聲音略有幾分嘲諷:“你口口聲聲所謂‘岳父’……竟不知李嗣源已然身死?連那晉王李克用也已暴斃?”

此言之下,石敬瑭倏然渾身劇震,如同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踉蹌著後退一步癱坐在地上。而後馬上,他雙目瞬間赤紅,發出一聲壓抑的悲吼,拳頭狠狠砸向旁邊的硬木地板,發出沉悶的響聲,指節瞬間皮開肉綻。

然後又是瞬間,他猛地起身再跪,聲音尤為嘶啞,乾笑一聲:“太后豈能誆我?某出使前,尚與岳父言談甚歡,絕非作假。”

述裡朵卻只是神情淡漠,亦不答話,只是負手看著其人。

猛然一瞬,石敬瑭面色慘白,似乎也才想起述裡朵沒必要用這種事騙他。但在隨即,他卻是立即指天立誓,涕淚橫流:“大雪封山,幽州路絕,雲朔道險……石某自晉地冒雪出塞,兩月隔絕,音訊全無,蒼天可鑑!石某此番棄暗投明,唯有效忠太后、追隨蕭王一途,還請太后信我!此番岳父既故,石某願為太后馬前卒,肝腦塗地!”

述裡朵冷眼看著他聲淚俱下的表演,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只有自始至終的審視:“本後如何信你非是李嗣源,或那新晉王李存勖丟擲的誘餌?”

石敬瑭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聲音斬釘截鐵:“在下有云朔糧道佈防圖。耶律剌葛所恃,無非晉王昔日借予李茂貞的那一千鴉兒軍,石某可假晉將之身,為太后奔走策反!若事敗……”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太后可斬石某頭顱,連同此圖,獻於蕭王帳前。此乃石某投名之狀!”

述裡朵一時沉默。時間彷彿凝滯,只有炭火的光影在石敬瑭緊繃的臉上跳動。數息之後,她緩緩抬手。一名侍女無聲上前,手中托盤上放著一隻小巧的玉杯,杯內酒液暗沉,散發著詭譎的氣息。

“既如此,可敢飲此毒酒?飲罷,解藥自當奉上。”述裡朵的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石敬瑭目光死死盯住那杯酒,沒有絲毫猶豫。他一步上前,奪過酒杯,徑直仰頭一飲而盡。而一口喝盡後,他便猛地將空杯擲於地上,玉杯瞬間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帳內格外刺耳。

他挺直身軀,直視述裡朵:“太后此刻殺我,無異自斷臂膀。石某之命,已係於太后大業!”

述裡朵凝視著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片刻,她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幾乎難以察覺。

“好,本後信你一次。”她揮了揮手,武士鬆開了石敬瑭。

而石敬瑭也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跪地呈上:“此乃小人這幾日所勾勒出的雲朔軍糧倉儲與佈防圖,請太后驗看。”

述裡朵示意侍女接過圖卷,並未細看,只是淡淡道:“閣下棄暗投明之志,本後確信了,然大雪封道,一切作為都不過空談,陰山或雲朔那邊,又焉知李存勖不會更改佈防?”

石敬瑭毫不猶豫,再次伏地而下:“既然如此,那臣請為太后除耶律剌葛之患。臣即刻偽造李存勖詔令,雪停便出於都斤山,定趕在局勢變幻之前,叫那一千鴉兒軍陣前倒戈!”

述裡朵掃了他一眼,卻是負手頷首:“那倒也無需心急,本後已然信你,且下去吧。”

石敬瑭如蒙大赦,再次叩首,這才在武士的監視下退出王帳。

厚重的氈簾落下的瞬間,述裡朵臉上那絲若有若無的弧度瞬間消失,眼神變得比帳外的風雪更冷。她並未看那羊皮圖卷,目光轉向帳內一處陰影。

“雪鶻。”

那位與世裡奇香裝束相似,亦與其同姓的一個身影無聲顯現,單膝跪地。

“盯死此人。其一舉一動,飛鷹傳書。”述裡朵的聲音波瀾不興,“若生異心,或事有敗相,便取其首級,連圖,速獻蕭大汗。”

“遵命!”陰影中腰佩雙刀的身影低應一聲,悄無聲息地退去,彷彿從未出現。

述裡朵無言許久,稍稍踱步一二,卻是目光再次回身落在那柄唐刀上,寂靜無言。

石敬瑭既然勉強獲得述裡朵信任,住處也便另有安排,其人連同手下都各有帳篷安置,之前毫無掩飾的監視也似乎蕩然無存。而大雪毫無止歇的跡象不提,石敬瑭卻也沒有待在帳篷裡毫無作為。

一連數日,他一面請示那位暫時取代世裡奇香,而作為述裡朵侍衛長併兼任助手存在的世裡雪鶻,一面在得到後者的允准後,讓人著手打探晉國內情,既期望在探得情報的同時,順便想挖掘出李嗣源身死的真相。

及至臘月末,竟然真的讓他有了收穫。

這日,石敬瑭坐在炭盆旁,火光在他陰晴不定的臉上跳躍。幾個從晉國帶來的手下被他安排在了帳門口,卻也都是沒有言語。

良久後,石敬瑭環顧了下左右,然後才從懷中取出一顆細小的蠟丸,迎著火光將蠟丸捏碎。裡面是一小卷薄如蟬翼的紙,展開,上面是一段尤為熟悉的的筆跡。

“為父已假借四弟之身,得李存勖信重,潛伏晉樞。賢婿暫棲漠北,蟄伏待春,裡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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