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經過泰安的時候短暫停車加水,下了火車抽菸的賈璉,四處張望不見泰山,隨口感慨:“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隨行的鐵路局侍郎笑道:“泰安是個好地方!”
賈璉腦子裡突然蹦出來幾個地名,隨口調侃:“你說的這個好,它正經麼?”
鐵路侍郎沒反應過來,好奇道:“大人何意?”
沒等賈璉回答呢,掛著參將銜的柱子道:“當年跟著二爺下揚州,爺說是好地方,後來去大同,還說是好地方,就是某些地方不太正經。如今到了泰安,二爺又提到正經不正經,想來是有緣故的。”
賈璉聽他這麼說,開口打斷道:“不過戲言爾,只是你我的戲言,對於旁人而言,卻都是生存的血淚。”
一句話把天給聊沒了,柱子訕笑兩聲,後退不語。鐵路侍郎也不好接話了,轉而指著鐵路道:“沿途多有河流,施工時吃了不少的苦。”
賈璉笑道:“北方還算好的,南方修鐵路才是真的難。北方積累的路橋經驗,還要經過南方的考驗啊。”
鐵路侍郎嘆道專業,頓時露出嚴肅之色,點點頭道:“大人所言極是,修橋不是簡單的事情。在北方適用的方案,到了南方因為地質情況的不同,很可能就不合適了。上個月兩江的熊制臺來函詢問,現有技術是否能支援修一條松江至金陵的鐵路。並表示如果修成了這條路,對於整條線上的民生大有裨益,屆時以鐵路連線太、宣二府,必定是一番大好局面。”
這番話讓賈璉對於兩江總督熊有方頗為高看,這可不是胡說八道,而是真的很有見地。所謂的太、宣二府,指的是太平府和宣州府,太平府包含了當塗馬鞍山蕪湖在內,宣州府則轄宣州、寧國等縣。現代社會真的有趟慢車,從南京到宣城下面的一個孫家埠鎮。
這樣的支線慢車鐵路,之所以能修起來,完全就是因為有經濟利益。
鐵路的線路規劃,考慮的問題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經濟問題,工程難度的問題,除非無法克服,否則不是最重要的。
“江南縉紳想要的是一條完全民營的,自己掌握主導權的鐵路。鐵路從無到有,他們沒出一文錢,沒出一分力氣,吃現成的還嫌棄廚子手藝不好。天底下哪有這等美事?要我說啊,毛病都是慣出來的。哼哼,他們享受了這個國家帶來的安寧,卻不願意為這個國家付出。整天把公平掛在嘴上,卻隻字不提江南地理上優勢帶來的不公平。”
賈璉把話說的很明白了,鐵路必須掌握在朝廷的手裡,不能落入私人的手中。
可以說隨著沿海陸續的開啟工業化,內陸省份註定要成為沿海省份的資源供應地和市場。
發展的快慢是由地理環境決定的,這不是賈璉可以左右的事情。鐵路掌握在朝廷的手裡,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證內陸的利益。
至於沿海資本家們的不滿,對於賈璉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資本家和地主,本質上都不是啥好東西。
國家資本再怎麼爛,獲利之後還是能透過國家的調控進行再分配。
至於官僚的貪腐問題,朝廷對付官僚可謂名正言順,比對付地方上的縉紳要輕鬆多了。
皇帝和集權嘛,在賈璉看來並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只要把經濟發展起來了,哪天皇帝不得人心了,這個國家會有人站出來推翻皇權的。
加水完畢,繼續上路,車到徐州時早晨天剛亮,站臺上提前聞訊等候在此的人,衝下車的賈璉抱手笑道:“賈兄,久違了!”
賈璉哈哈大笑,上前一個熱情的擁抱,豪爽的舉動不像一個文官:“李兄,這些年晉階的很快嘛。”
李冬微微一笑,後退兩步才道:“不敢與賈兄相提並論,前幾天接到林平的信,他在武昌一切都好。說起來,我們三人十年沒有相聚了。”
賈璉聽了很是感慨,當年被驅逐出青雲書院,唯有李冬保持友誼不變,後來機緣巧合,林平也成為好友。也正因為如此,青雲書院出身的年輕官員,對賈璉有天生的認同感。說到在青雲書院時期,有幸與賈璉曾為同窗的官員,更是很自然的以賈黨自居。
不過青雲書院的招牌自從賈璉崛起之後,不如以前響亮了。原因很複雜,有方白衣的緣故,也有李清的緣故。
想到這裡,賈璉也忍不住感慨道:“今年恩科,竟無一人有青雲書院就讀的經歷,令人唏噓。”
李冬陪著賈璉在站臺上散步,邊走邊聊:“李相這輩子,大概是脫不掉一個【目不識賈】的名頭了。”
賈璉還真是頭一次聽說,忍不住好奇問:“還有這一說,我怎麼不知道?”
李冬笑道:“這幾年才有此說,以前也不敢說啊,這不賈兄晉為從一品候補閣臣兼工部尚書之後,開實學先河成一派宗室,才有自詡實學門人之輩提出此說。還真別說,這個說法提出之後,傳的可快了。”
賈璉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可不,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何況這是內閣次輔的笑話,誰不喜歡看啊?”
李冬嘆息道:“早期李相也是個一心為公的純臣,否則也不會被髮配到書院教書。說到底,李相還是得失心太重了,未能一而貫之。”
賈璉笑了笑沒評價李冬的看法,只是淡淡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誰能保證李清早期的作為是所謂的純臣初衷,而不是一種政治投機呢?至少從後來看,賈璉不能認可這個說法。
當然也不好否定,畢竟人生在世,很多人懷抱初心,四處碰壁,最終放棄了改變世界,選擇了改變自己。
只能說環境的威力太大了,沒幾個人能一直不變的,因為只要稍稍變化一下,就能過的舒舒服服的,為何不變呢?
李冬聽了賈璉的話,若有所思,旋即搖頭笑道:“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完人。不說這個了,上個月去金陵述職,熊制臺還提到賈兄與我之關係,特意問了一句,為何鐵路過了徐州,卻不走淮陰、揚州一線,轉而走宿縣、浦口。我回答他,這上哪知道,我又不懂修鐵路。”
賈璉笑道:“也許熊制臺是知道答案的,裝著不懂問你罷了。”
李冬點點頭:“想必他是懂的,江南糧食走了海運,運河確實不如以前繁忙了,但依舊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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