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兄弟鬩牆

王延政不是與我朝接壤麼？正好方便與其結盟，到時候不僅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遣返流民，朝廷大軍還可以與殷軍會師，聯手攻伐王延羲，待滅了閩國，回過頭再收拾孤立無援的王延政，全收閩地，豈不美哉？

兩邊似乎都有理有據，自然便輪到李璟糾結了。

片刻過後，李璟似乎靈光一閃似的，大手一揮做出了決定——同時給兩邊致信，畢竟小孩子才做選擇不是？

話音剛落，瞬間昇元殿內鴉雀無聲。

顯然，群臣直接被皇帝的決定幹懵了，打仗哪有同時支援兩頭的？

不過，李璟對此倒是自信滿滿，他的想法是，不必在信的內容上表達支援之意，他準備以大唐天子的身份，去勸導王氏兄弟兩方和睦相處的，他要作為天下正統去調停地方紛爭。

到時候若是哪一方不聽，就攻伐哪一方，如此也不必頭疼去選擇了。

當然，如果雙方真就能罷兵止戈，對南唐來說也是意義非凡，因為在無形中也是承認了李璟天下共主的地位，將來收復閩地也是名正言順。

瞧見李璟意得志滿的模樣，大臣們驟然無語，就連最為激進的陳覺也啞口無言。

且不說王氏兄弟認不認你這“天下共主”，就說他們已經打了整整四年，雙方早已處於你死我活的深度仇恨狀態，怎可能因一封信就停止干戈？實在是......

無奈李璟聖意已決，又有誰敢再出言相勸？很快便命知制誥徐鉉代筆書信兩封，朝會就此解散。

可理想縱使豐滿，現實卻往往殘酷。

這兩封信出去過後倒是沒有石沉大海，不到一月，朝廷便收到了王氏兄弟的兩封回信，但裡頭的內容卻令滿朝文武極為尷尬，尤其是李璟，面色已然漲紅髮紫。

閩主王延羲的言辭倒是比較委婉，信中引用了周公誅殺管叔、蔡叔，以及唐太宗誅除建成、元吉的典故，比喻他和王延政的關係已經如同水火不可調和，同時也表明這是我閩國內政，就不勞你南唐費心了，又說哪有周公引西戎、太宗請突厥來殺自家兄弟的道理？

不過，最令李璟破防的當屬殷主王延政。

這個軍將出身的莽漢說話毫不留情，竟直接在信中開罵，你們江南的基業本就是篡奪楊吳的天下，你還有臉勸我倆罷兵？無非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想趁機分一杯羹吧？

還有，也別以為你國號叫唐便是什麼正統，丟了中原的大唐能叫大唐嗎？你也和我一樣，無非只是地方割據自立為王，有個屁資格調停？

關鍵此事不知怎地，很快便在朝野內外傳了開來，李璟和整個南唐朝廷儼然成了笑柄。

譬如吳越王錢弘佐，得知此事過後樂不可支，甚至特意寫了一封信送來金陵，十分貼心地問候了一番這位偏安江淮的“天下共主”，李璟當場震怒，險些便要出兵吳越。

當然在南唐境內，自然沒有人敢公開嘲笑李璟。

相反，如李建勳一般的重臣們，更是根本沒有心情，因為他們都對王氏兄弟此次回信所引發的後果深感憂慮。

按照李璟的脾氣，此次計謀不成反遭侮辱，朝廷出兵伐閩幾乎已是既定的結果，甚至還會傾盡全力，不滅國誓不罷休，並且這回誰也不敢勸阻，因為主辱臣死，誰敢勸誰就是不忠。

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如果當初李璟採納了大臣們的建議，只協助其中一邊尚且可行，可如今儼然同時得罪了兩頭，不僅出兵已經失去了道義，再者也無異於打草驚蛇，誰也不知王氏兄弟會不會在外敵入侵的情況下，暫且放下心結合力對付南唐。

時下木已成舟，群臣商議之後，只得硬著頭皮把全副心思放到伐閩上來，李建勳等人也不得不和馮延巳陳覺一派暫且講和，費力爭論了好幾日，共同制定出了一道伐閩十策，上疏李璟。

可關鍵時刻，李璟再一次震驚了群臣，他竟然拒絕了。

或許是因為王氏兄弟的嘲諷令他難以接受，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所以他決定乾脆坐視王氏兄弟鬩牆內鬥，只到雙方兩敗俱傷再無餘力，屆時朝廷天兵再南下閩地，一舉收拾殘局。

這一回，群臣已經徹底迷茫了，如今李璟已將魚餌都甩了出去，明擺著昭告天下南唐有意伐閩，怎就突然收竿回家了？這不是白白給王氏兄弟準備的時間麼？

於是，朝堂上再度陷入了激烈的爭論，就這麼拉拉扯扯過了一個多月，等到李璟終於下定決心出兵時，南面的邊鎬再度送來了驚人的訊息，福州突然爆發了政變，閩國變天了。

三月十三，閩國拱宸都指揮使朱文進，聯合控鶴都指揮使連重遇，率軍弒殺了國主王延羲。朱文進自稱閩主，向後晉稱臣，而作為後晉藩臣的吳越國，已經開始派兵南下“協防”。

李璟急了。

注：唐主遣使遺閩主曦及殷主延政書，責以兄弟尋戈。曦復書引周公誅管、蔡，唐太宗誅建成、元吉為比。延政復唐主書，復斥僭吳罪狀。唐主怒，遂與殷絕。——《資治通鑑·後晉紀五》

連重遇、朱文進俱掌親兵，曦常侮之。後李氏以曦寵尚妃，恐廢其子亞澄，陰使人告重遇曰：“主上欲誅二公矣。”......是日曦出獵蓮花峰，重遇遣拱宸馬步使錢達弒曦於馬上。遂奉文進升殿，聚百官，稱閩國王。——《十國春秋·閩三·景宗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