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兄妹夜話

當胡思兒拎著烹好的一壺茶湯步入書房時，卻見房中赫然只剩下李昭一人，顯然徐氏早已離去。

她剛想開口發問，卻見李昭直挺挺地靠著座椅後背，雙臂環抱一臉凝重，正在閉眼沉思些什麼。

桌案上的燭火已將燃盡，而李昭似乎也未曾注意，黯淡搖曳的燭火，映襯著他的臉龐忽明忽暗。

胡思兒見狀，自然不敢出聲攪擾，因為平日裡李昭在籌謀思慮正事時，便是這般模樣，於是小心翼翼地放下茶壺後，便輕手輕腳地轉身離去。

不料正待掩上房門時，身後傳來了李昭一如既往溫和的聲音：“思娘，你來了。”

胡思兒驀然轉頭，怯生生問道：“兄長，是思娘吵著你了麼？”

“無妨。周夫人已經走了，你既然來了，便坐坐吧！”李昭瞧著胡思兒一臉拘謹的模樣，笑了起來。

其實莫看胡思兒從小受到李建勳的寵愛，錦衣玉食處處優待，但她卻並不因此而嬌生慣養，平日做起事來照樣手腳利索。

但今夜不知為何，同樣是烹煮一壺茶湯，胡思兒竟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直到客人離開之後才姍姍來遲，這令李昭不禁有些疑惑，不過此時李昭心事厚重，倒也無甚心思過問這些瑣碎。

“思娘，這兩日你與周夫人她們一直待在一塊兒，她可有與你說什麼嗎？”李昭開口問道。

“周夫人麼？”胡思兒似是有些猝不及防，蹙起眉頭想了想，搖頭笑道：“倒也沒甚要緊的，無非問一些女兒家閨間的小事罷了，兄長為何突然問這個？”

李昭擺手道：“沒什麼，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對了，小阿憲的病情如何了？女賓皆住在後宅，我不便前往探視，周夫人也不曾提及，想必是好些了吧？”

胡思兒笑道：“確實已經好多了。其實阿憲只是染了些許暑熱，醫者開的藥方很是對症，加之韓娘子日夜照料，哪有不好之理？只是周夫人顧慮阿憲剛剛病癒身子虛弱，這才不讓阿憲出門玩耍。對了兄長，此番阿憲還給你帶來了禮物呢！”

“哦？”李昭有些訝異，不過一想起那個小丫頭人小鬼大的模樣，便忍不住笑道：“這孩子倒有心了，竟然還給我帶了禮物？我怎不知？”

胡思兒笑道：“是啊，我原先也未曾想到，是今晚阿憲偷偷來我房中說的，並讓我過後把禮物轉交給你。我以為今晚周夫人會與兄長提及呢。”

李昭微微搖頭笑道：“她並沒有跟我說這件事。或許這是阿憲自己的心思，周夫人並不知道這回事。”

胡思兒笑道：“也可能是周夫人忘了告訴你，或者是以為我一定會告訴你。”

李昭點頭，倒也有這種可能。

“那阿憲給我帶了什麼禮物？”李昭好奇地問道。

“兄長定然想不到！”

胡思兒撲哧一聲笑道：“想來倒也有趣。我原以為阿憲送給兄長的，定然是孩童喜歡的那些小器物，結果卻是小瞧了她。那竟是一把做工精湛的寶劍呢！甚至劍鞘上，還有模有樣地刻上了她的名字。”

“也不知是這孩子早慧，還是周家從小教得好，明明只六七歲的年紀，心思卻如大人般玲瓏，送的禮物竟如此恰到好處？兄長若佩上這把寶劍，定然威武不凡......”

李昭輕輕嘆息了一聲，若有所思。

胡思兒正自說笑著，被李昭這一聲輕嘆生生中斷，卻也趕忙收緊了笑容，低聲問道：“兄長，你今夜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其實方才進來的時候我便想問你了，可又怕你嫌我多嘴。”

李昭搖頭道：“我沒事。”

胡思兒嘆息一聲，輕聲道：“兄長，其實我知道你心中定有許多煩惱，或是怕我擔憂，故而不願說與我聽。其實兄長不說也無妨，因為許多事縱使我知道了也不懂，只希望兄長凡事能寬心些，切以身體為重。”

李昭苦笑道：“思娘，其實有些事倒也不怕讓你知曉，我又何嘗不想讓你幫我解解心憂，只是不知如何開口。”

胡思兒輕輕走來，坐在一旁的凳几上，溫柔地看著李昭道：“兄長，你我可是親如兄妹。兄妹之間有話但可直言，何需顧慮如何開口呢？不論兄長說什麼，思娘都願意聽。雖然思娘確實見識淺薄，不一定能幫上兄長什麼，但至少說出來心裡也好受些。兄長切莫把我當外人看待。”

李昭心底一熱，認真地看著胡思兒道：“你當真要知道？”

胡思兒不說話。李昭點點頭道：“好吧，那我便告訴你。”

胡思兒見李昭神色嚴肅，心中凜然，忙凝神靜聽。

“思娘，其實來海州之後，有許多事我一直沒有向你說過，因為我認為不必讓你煩心，只需讓你無憂無慮生活在府裡，不必操心其他的事情便好。”

“但現在，我覺得告訴你倒也無妨，因為你說得對，你我是兄妹。兄妹之間，但無所隱瞞，否則便會生出嫌隙。再者，先前你受困於泗州時的所為，也讓我看出了你的聰慧與堅毅，故而這些事你或許能理解，你且仔細聽好。”李昭緩緩道。

胡思兒心中砰砰亂跳，輕聲道：“兄長，我聽著呢。”

接下來，李昭從去歲起兵的事情開始，向胡思兒解釋了當初自己為何冒險悖反朝廷，解釋了趙府和朝廷之間的緊張關係，兩者已經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

不僅如此，李昭還向胡思兒坦誠心跡，告訴她眼下自己的困境，雖然在海州看似風光卻並沒有真正的安全感，也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身邊人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