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難破之局

五月初，前往金陵送信的張軼趕了回來，帶來一些來自京城的訊息。

此前這種跑腿的辛苦差事，李昭自然基本都委託親兵去做，但這回卻特意派遣張軼前去，除了滿足探望其祖父張驍的心願，更因有些要事非心腹之人不可為。

張軼向李昭稟告說，前番詢問李建勳有關宮闈之事，這回終於給了明確的答覆，但涉及隱秘頗為敏感，不可落下字跡，只能口頭相授。

首先，皇太后宋氏的病情為真，其於清涼寺當眾斥責李昭與齊王的往事亦是不假。

但李建勳卻道此事不必過多放在心上，他業已攜帶不少名貴藥材多次進宮探望太后，雖然心結難以消除，但太后最終還是看在趙府的功勳，給了這位當朝太師幾分顏面，並且特意暗示李建勳，近期皇帝有意正式冊封齊王為皇太弟，總百揆，望太師從旁襄助云云。

當然，按照李建勳的精明，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也不必李昭擔憂。

李昭聽了這話，實在忍不住吐槽道：“一邊忙著準備對閩地用兵，一邊竟還不忘敲打齊王，咱這位陛下可真能折騰啊......”

張軼也默契地嘿嘿一笑，而後又補充道，李建勳也不忘提及了玉山公主，卻只寥寥數語。

大意為公主身體尚佳，只是確如李昭所言，形容消瘦愁思浮現。同時讓張軼傳話給李昭，兒女情長他無暇理會，望李大帥好自為之。

李昭驟然臉色尷尬起來，於是想了想，隨口轉移話題問及了張驍的身體，卻見張軼忽而沉下面色，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李昭覺得奇怪，趕忙連番追問，張軼這才如實說來。

原是年後張驍便生了一場大病，乃是風寒之症，而且拖延的時間很長，足足二十餘日才痊癒，痊癒之後身體也虛弱得很，原本張驍的腿腳不便，如今更是萎靡，只能終日臥於榻上。

張軼又說，自己原本還幻想著接張驍前來海州，但無奈年事已高，加上如今身體孱弱，怕老人受不了路上的折騰，便只能忍痛作罷。

李昭聽了，不禁頗為揪心。無論如何，這位和藹的老者對原主可是如同祖孫般親暱，二人之間還是有感情的，可如今為了李昭的謀劃，整個趙王府幾乎都搬遷北上，致使張驍臥病在榻，其兒孫卻相隔千里，無法從旁侍奉，著實有些不該。

此外，張軼還帶回了其他訊息，他奉命去周府求見周宗，只因前番李昭曾在漣水周家與周琰商討有關貿易之事，到底周宗才是一家之主，有些事情還是要向周宗知會一聲的。

不過周府管事卻說，周宗近日身體不適無法見客，張軼無奈只得請管事代為傳話，告知周宗一聲此事，故而沒帶回來隻言片語。

對此李昭倒並不失望，且不說周宗是否有意迴避，縱使如此，李昭卻也能稍作理解。

就算趙府與周家多年交好，也不代表周宗願意摻和到與海州相關的事宜來，畢竟此前定遠起兵南下的風波鬧得太大，好不容易獲取皇帝些許信任的周宗，當然不會貿然做出任何決定。

不過李昭相信，有李建勳在從中斡旋，或許有一日周宗能回心轉意也未可知。

總而言之，此番張軼帶回來的許多訊息都頗為緊要，不致使遠在海州的李昭對朝堂之事睜眼捉瞎，但李昭卻不得不將這些事暫且放下，將心思轉到眼前的現實中來。

開春以來，雖然李昭接連制定了許多安民之策，從而改善海州百姓的生活狀況，隨著各項計劃的推進，假以時日海州定會有極大的變化，但是，一個嚴峻的現實卻擺在眼前，便是募兵計劃遲遲不能開展。

募兵的條件有兩個，一個自然是要有足夠的錢糧，二則需有足夠的人力。現在採取的措施，在短時間內只能令海州的百姓們日子過得好些，但卻並不能從中取得多大的收益。

相反，李昭自己還要往裡邊搭上不少錢財，這看起來似乎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當然，如果海州的狀況逐漸好轉，不排除百姓回流海州的可能。但是，那或許會在三五年之後，到那時黃花菜都涼了。

因為李昭十分清楚，距離中原後晉的滅亡已經時日無多了。

若按照正常的歷史軌跡，屆時契丹滅晉卻難以久治，而後便會北返，中原各地也將出現短暫的無主時期，那時將是難得的、也是唯一的，改變天下大勢的最好時機，自己若是錯過，必將悔恨終生。

至於強行徵兵，倒也不是不可以，卻是竭澤而漁之舉。

李昭制定的一系列計劃，並不只是為了一時。海州繁榮安定、人口增長、兵強馬壯，一個強大的基本盤才是自己的本錢，也是建節此地的意義所在。若是釜底抽薪，根基不穩，將會得不償失。

錢糧的事情，靠著如今的積蓄與朝廷的供給是不現實的。

雖然如今李昭麾下，幾乎都是吃著朝廷糧餉的禁軍兵馬，無非便是龍武左右兩廂，以及郭廷謂的凌波水軍。有了上回的教訓，朝廷必然也不敢輕易斷絕供給。

且不說這些禁軍的忠誠度究竟如何，李昭將來既有意做出更大動作，光靠這兩三萬人，也是萬萬不成的，必須要逐步擴充定遠制下的衙兵，才是增強自身實力的根本所在。

可自開國以來，朝廷對節度使衙兵的限制頗為嚴格，基本不得超過一千之數，所以如今定遠鎮的三千親軍衙，其實早已違規超額，但李昭對此倒並不在意，大抵之後募集兵馬時，便以地方民團的名義便是。

李昭的計劃是，將來定遠鎮所轄的衙兵數量，起碼要在兩萬至三萬之間，至少與麾下禁軍齊平，如此才有安全感。

可問題也隨之而來，那將意味著，新擴充的兩三萬兵馬，所有裝備和糧餉都需要自己想辦法籌措。若要調教精銳之軍，精良的盔甲軍械更是必不可少，再加人吃馬嚼，要花費的錢糧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僅憑海州一地供養那是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