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南唐魏徵
十一月初六，劉輔親至大理寺宣旨，蕭儼被罷黜所有本職，貶為泗州刺史，無詔不得返京。
當他失落地離開金陵時，送行者只有好友韓熙載一人。不過臨行之前，蕭儼和韓熙載曾在韓宅書房中有過一番交談。
二人在書房品茶，談及此次朝會結束之後的朝廷格局，年長五歲的韓熙載先是對蕭儼做了一番告誡，而後告訴蕭儼，眼下朝堂上的孫黨大多失勢，蕭儼走後，身居中樞要職的，便僅僅只剩韓熙載、江文蔚二人。
所以到了泗州之後，為官處事一定要低調謹慎，只需耐心等待復出，萬萬不可再胡亂上奏激怒皇帝。
韓熙載告誡了一番後，蕭儼卻忽而問起了李昭。
“叔言兄，泗州乃定遠制下，之後我免不了要與那李昭打交道。叔言兄素來與趙府走得近，不知以你看來，覺得此人如何？平素太師和你言談之間，定有提及有關李昭的些許事情吧？”蕭儼認真地詢問道。
“蕭肅之，你要做甚？！”
韓熙載不禁嚥了咽口水，警惕了起來：“肅之，李昭可是太師獨子、定遠節帥，那是手握兵權的皇親勳貴。你莫與我說，你要把主意打他身上。我告訴你，到了泗州且安分一些，你敢彈劾他，除非你是瘋了！”
“你且莫管我想怎麼做，只說你的看法。叔言兄，此人是忠是奸，是善是惡，我要你公正地回答我，這對我而言很重要。”蕭儼皺眉道。
“哎！”韓熙載無奈道：“既然你非要問我的想法，那我便實話實說。”
“說到善惡，李昭此人到底是趙府之後，有其父必有其子，家風正，則難出惡人。至於忠奸，誠然此次定遠叛亂悖逆朝廷，但到底不也是因宋齊丘等人陷害趙府，乃是其救父心切所致麼？終究是不過二十歲的少年郎啊！況且他最終止步楚州，接受朝廷招撫，必是識大體知進退的。”
“我知道，朝中有許多人對他有些別樣的看法，無非是有了前車之鑑，擔心他擁兵自重再度謀反。再加上眼下太師還朝輔政，李昭更是如虎添翼，你們都怕將來會有變數。但在我看來，將來的事誰能預料？至少現下，暫時無需為此憂慮。”
“我認為，至少他能保淮北一方安寧。當初甫一掌軍到任便能殲滅犯境契丹，後來渡淮更是連戰連捷，竟連楚州重鎮都被他攻克，這便足可說明他的本事啊！不僅擅長行軍打仗，又能統馭人心，否則龍武禁軍怎可能隨他起事？”
“故而李昭不僅領軍的才能可比先趙王，智謀韜略也定不下其父。眼下雖然國朝看似安定，但你也知，咱們的陛下一直雄心勃勃，意圖征伐諸國，遲早大戰再起，屆時必然變亂叢生。但國內亂則亂矣，尚且可控，邊州卻萬萬不能亂，否則定有亡國之危。”
“所以，如今趙府需要他，邊州也需要他，朝廷更需要他。而且，我相信他不會做出什麼來，起碼太師在朝，他絕不會做出令趙府萬劫不復之事。”
聽完這長長的一席話，蕭儼微微點頭，正因為心中疑惑，他才想問韓熙載，希望能夠得到足以評判的依據。
不過，韓熙載的這番話卻讓蕭儼頗為意外。
因為原先在他眼裡，李昭與京中那幫勳貴子弟並無兩樣，驕奢淫逸、好大喜功，頂多繼承了一些先祖的軍事天賦罷了。
加上李昭先前有造反的“前科”，這令向來循規蹈矩忠心事君的蕭儼，心中本能地反感忌憚。
可蕭儼卻沒想過，韓熙載對此人的評價竟然如此之高？或許，自己需要改變心態，至少不能想著在泗州伺機給他使絆子了。
但泗州刺史一職掌當地民政，朝廷特意將地方軍政職權分給屯營使和刺史，便是防止出現地方割據。
故而，不讓定遠節度使府幹涉泗州民政，卻是蕭儼下決定要做的事情，這一點就算韓熙載開口勸說也無用。
當然，若是到時候李昭非要插手政務，有一支實力強大的兵馬擺在那裡，蕭儼自然也沒法硬碰硬。
所以，他決定要採用懷柔之策，運用自己的口才慢慢說服引導這個忠良之後，勸告這個少年郎效仿父祖一心忠於朝廷，不能任由他走了歪路。
心頭忖定，蕭儼緩聲道：“我相信叔言兄的眼光，但願你沒看錯。”
“你只拭目以待便是。”韓熙載笑了笑，隨後又補充道：“對了肅之，此番你到淮北赴任，順便替我帶幾句話給李昭。”
蕭儼道：“叔言兄請說。”
韓熙載沉吟片刻，輕聲道：“你告訴他，他有今日的成就，我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還有，幾年前我曾在趙府中見過他，那時還是個周正清朗的英俊少年，令人印象深刻。眼看著他長大成人，如今成為鎮守一方的節使，作為長輩實在無比欣慰，就這些罷......”
蕭儼聽罷心中一陣無語：“叔言兄，就這？就這些家常瑣碎的話，還需要說得如此鄭重麼？何況你這番話實在有些、有些過於親近，你怕不是姓韓，而是姓李吧！”
韓熙載微笑道：“你一字不差地帶到便是了。”
蕭儼無奈地拱手稱是，起身告辭時，韓熙載又看似無意地說了一句。
“阿蘅她們也不知到哪兒了......若湊巧的話，說不定你們在途中還能遇上。”
“韓蘅麼？”蕭儼一愣，皺眉道：“我說叔言兄，你家四娘好端端的北上做甚？莫與我說也去泗州，那裡可是邊州！長途跋涉且不說，一個十七歲的小娘怎去得如此兇險之地？”
“兇險？”韓熙載微微一笑，自顧在案上攤開一張潔白的宣紙，似乎準備作畫。
“泗州亦是我朝境內，自家地方有何兇險？無需擔憂，她乘的是周家的商船。此行也是去漣水探望周夫人和小憲娘，她們向來交好。”
注：按照史書記載，韓熙載一生共有八子四女，但除了前兩個兒子韓疇、韓伉，其餘六子和四個女兒盡皆生平不詳。
馬令《南唐書》卷十三記載，“熙載晚年頗溺聲伎，子嗣凋零，竟無顯者”，而陸游《南唐書》卷十二中也提到韓熙載“有子數人，皆不顯”，唯一可考的倒是韓熙載的一個女兒。陸游《南唐書》中提及“熙載女適史館修撰蕭儼子“，徐鉉的《騎省集》有《蕭公墓誌》雲“娶韓氏，故中書侍郎熙載之女”，可互為佐證。
以上內容可見韓熙載與蕭儼兩傢俬交之深，而兩家既能婚配，也可根據蕭儼獨子蕭繕的大概年紀，推測出韓熙載女兒的大概年紀，至於名字韓蘅，則是作者杜撰，不影響劇情，先疊個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