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歲月如刀

午後時分，定遠節度使府後園，涼風習習，空氣中瀰漫著梅花的香氣。

時值寒冬，後園裡的梅叢已經有了相當的規模，正是最為繁茂茁壯，花苞最多最好的時候。這片花叢從無到有，胡思兒和韓蘅花費了不少心血來打理。

如今，後園上方的山坡上，一片極為平整的山坡之地，已喚作梅園別苑，乃是胡思兒的居住之處。此處住宅的規模也不小，今年以來修建了亭臺院落，已經是頗為宜居之所。住在別苑之間，每日空氣中都瀰漫著花香氣，著實是愜意之事。

別苑小廳之中，清風吹拂著帳幔緩緩擺動，靜謐的空氣中飄蕩著茶水的香氣，那是李昭著寬袍便裝斜靠在小几旁喝茶。

旁邊，胡思兒正彎著腰，細細的觀察著桌上那枚傳國玉璽，神情專注，呼吸也有些急促。

“夫君，今日我可是開了眼了，這可是至寶之物啊！沒想到，我竟然能夠有幸看到它。真是不可思議啊。”胡思兒讚歎道。

李昭眯著眼看著胡思兒絕美的側顏，一縷青絲從鬢邊垂下，整個人顯得慵懶而具有誘惑力。

“有何不可思議？不過是一塊石頭而已。被人雕琢的賦予意義的石頭罷了。”李昭飲了口茶笑道。

胡思兒瞟了李昭一眼，嗔道：“可不能這麼說。這傳國玉璽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之物，是無上的權力和地位的象徵。得之可號令天下，可令桀驁之徒俯首，可讓百姓歸心。其意義非同小可，怎可說只是一塊石頭？”

李昭笑道：“可是它就是一塊石頭啊！就像神佛雕像，本就是泥塑木胎之物，因為塑造雕刻成了神佛的模樣，便被人頂禮膜拜，是人們自己強行賦予了它們意義而已。”

胡思兒哼了一聲道：“照你這麼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有意義之事？一切如你這般剖析，則索然無味了。況且，你這麼想，天下人可不這麼想，百姓可不這麼想。人世辛苦，人們本就需要找到一些精神上的寄託，相信一些虛妄的東西。否則何以熬過這一輩子？若世上的人都如你這般清醒，那也沒有這麼多紛爭苦痛了。”

李昭笑道：“說的是。我只是說笑罷了。這傳國玉璽還是頗有用處的，很多人會相信擁有此物之人當真是天命所歸之人，甚至比苦口婆心的勸說，施恩施惠的效果更好。呵呵，我並非不明白這一點。”

胡思兒道：“你明白就好。然則，夫君當真要將此物獻給李景遂？抑或只是說說而已。”

李昭微笑道：“當然是真的。思娘覺得我這麼做不妥麼？”

胡思兒直起身來，攏了攏髮絲在李昭身旁的錦凳上坐下，輕聲道：“我只是覺得，此物不可輕易獻給他人。這樣的東西，放在仁善有德之人手中，會為這紛亂的天下帶來好處。但若是放在惡人手中，恐怕會造成更亂的局面，給天下帶來更多的痛苦和死亡。或許該慎重行事。”

李昭點頭道：“說的有道理，但這不是我的錯。我若留著它，對我定遠軍不利。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擁有此物，會成為眾矢之的。我不能拿三鎮百萬百姓的身家性命來賭。況且，你也知道的，我如今並無自立爭雄之志。”

胡思兒凝視著李昭道：“夫君，有些事噹噹仁不讓才是。我記得和你談論過這些事，非我想要左右你的想法，其實你不必太多顧慮。有些事是水到渠成之事，強行抗拒，反受其害。就好像現在，定遠軍上下，都希望你能夠站出來，你硬是不肯作為，反而會令他們失望。況且，你心裡也該明白，定遠軍不可能永遠如此。天下諸國打來打去，最終總有一個勝者，矛頭早晚會轉向定遠軍。你想維持現狀，安於眼前，恐怕也是不能夠的。”

李昭沉吟道：“思娘，你可明白你在說什麼？那是一條滿是荊棘的路，你當真希望我踏上去麼？我若走上了這條路，也許便是另一幅光景了。我不肯這麼做，便是怕那路盡頭的事情非我所想，怕我自己會迷失在路上。這真的是值得的麼？”

胡思兒嫣然一笑道：“夫君看來心中也是天人交戰，難以抉擇的。我倒不擔心這些，路都是一步步的走出來的，夫君當年恐怕也沒想到有今日吧？當年我們一同在金陵趙王府時，如何能想得到今後會坐擁三鎮之地？而夫君不但做到了此事，也沒有變得窮兇極惡，不也是一樣保持著初心和善意？你反而變得更好不是麼？”

“夫君，其實不必擔心這些。我近來常常深思一些事，逐漸明白了一些道理。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或大或小，或重要或不重要，但是每個人都揹負了使命才會降臨這人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生，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死。夫君的使命或許便是要結束這苦痛的亂世，結束數十年來的紛爭和戰亂。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測你心中有悲天憫人的使命感。如果有，那或許便是你的使命，你便要去完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