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病相憐
春日下的運河隋堤映柳,數百艘漕船吃水八尺,在通暢的青翠河道上錚錚如箭離弦,往北而去。
不消一日,船隊拐過了高郵湖,便算是出了揚州地界。
初晨霧靄,李昭站在船頭,暖風帶動著衣袍獵獵作響,凝望著運河兩岸新築的烽燧,伴隨著耳邊隱約的笑聲,心中肆是暢快。
想來有些好笑,他這回還真沒想過,那位看似被慣壞了的南昌王竟能夠言出必行。
偏還真是掐著指頭數到了第三日,東都留守府準時準點地遣人來軍中,朝李昭通稟河道已然疏通的好訊息,身後更有州兵押送百餘輛糧車而來,道是龍武軍鎮北辛勞,奉南昌王之命以此犒軍,李昭頓時對李弘冀刮目相看。
這少年性格的火爆與做事的周到,似乎形成了強烈的反差,當真不可小覷之。又或許是有留守府長史衛際在旁從中指點的緣故?
李昭不禁想起宴會中這位在人群中反覆穿行的老者,那副焦頭爛額、憂心忡忡的模樣像極了當初催交畢業論文的導師,思來令人慨嘆。
當船隊匯入淮水時已至四月二十六,一路以來,李昭不斷仔細觀察著沿途的地形及風土,不過所見所聞倒是與想象中的所差無幾。
淮南,歷來是土壤肥沃、人口富足的兵家必爭之地,唐末戰亂時這裡更是飽受軍閥混戰摧殘,人丁不斷逃散,一度化為焦土。
好在南唐建立之後,七年來暫無戰事,輕徭薄賦之下,生產得以回覆,商賈再度通行,讓淮南這片沃土重新換髮了活力。
不過,這沿路的盛景卻在抵達淮北時戛然而止,大軍於漣水縣渡口靠岸時,李昭回味著淮南那一望無際的田園好風光,再對比眼下空蕩的曠野和荒涼的村落,頗有種對比鴨綠江兩岸的感覺。
繁華與貧瘠,不過一河相隔,不過一瞬之間。
如今的南唐,在江北共有十四州,其中淮南佔了十二,但在淮北只有兩州——泗州和海州。
此時大軍落地的漣水縣屬於泗州,再往北去便是海州四縣,那裡是自楊吳時代至今,抵抗中原北騎的第一道防線。
作為淮北進出中原的最前線,海州之地被摧殘得算是最為徹底。
昔日先是被那位打仗不帶軍糧的“吃人魔王”秦宗權佔據,在楊吳時期更是發生了一起焚城投北的惡性叛變事件,兩場巨大的浩劫過後,這處“東州盛地”自此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須知這裡可是數百年前劉備的天使投資人糜家的東海郡,滄海桑田,時過境遷。
由於海州的本地族群幾乎早在唐末戰亂時期便遷移南下,如今能在這段貧瘠的地帶頑強作息的,基本都是從中原各地逃散來的流民。
尤其是八年前,石敬瑭向契丹稱兒皇帝建立後晉以來,中原各地連年發生兵亂,百姓苦不堪言,導致逃竄至海州的人數連年增多。
不過大部分南下的中原百姓,他們理想中的家園,自然是更加安逸穩定的淮南甚至江南之地,鮮有人願意停留在邊境地帶冒險討活。
於是昇元四年時,李昪果斷下令,准許給這些流民授田,所謂“有恆產者有恆心”,欲將他們牢牢地吸附在這座邊州里頭,既可充實海州人口稅賦,又能令海州發揮出別樣的統戰價值,將之宣傳為中原“歸朝義民”的先行站。
饒是如此,如今整個海州四縣的人口亦不過兩萬戶,整個州甚至比不過淮南的一個縣。
漣水地狹荒涼,李昭的大軍並沒有停留太久,於是沿著來往稀疏的官道繼續向北而去,八十餘里後終於踏入了海州沭陽縣。
大軍於沂水驛姑且歇息紮營,不到兩個時辰,張軼便匆匆進帥帳稟報,道是海州有官員前來拜訪。
晝夜馳騁,李昭即使才滿身疲憊地卸下甲冑,卻也不便拒絕會面,初至生地還需與人為善。不過心中卻也稱奇,果然這邊州之地的耳目訊息最是靈敏,反應極為迅速。
這回前來拜訪的一共三個人,打頭的是一位身著緋色官袍的中年人,李昭並不認識。
但後頭站著的兩個少年郎,李昭卻不臉生,其中身披甲冑的叫做周邢,故西平王周本的三子、周祚的幼弟,另一個青袍模樣的叫做胡杳,乃是衛國公府的長子,便是胡安的兄長。
“下官,海州刺史陳敬中拜見李虞候。”
站在最前的正是海州此地的刺史陳敬中,海州乃是中州,刺史同樣是正四品,但莫看他品級與李昭差不多,在南唐刺史見屯營使時自動低一級,已然成為了官場常態。
但不論如何,李昭並不想失禮,還是起身熱情地攙起道:“陳刺史不必多禮,竟勞海州父母當面相迎,實有榮焉。”
陳敬中有些驚訝,趕忙回應了一句:“不敢,虞候客氣。”
之後,陳敬中便抬手為李昭介紹身後二人,海州兵曹參軍周邢、東海縣令胡杳。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